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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2025-05-14
他迷失在时间的归途中
陈开灵
赵舜尧这个名字的确高大上,但这个人的确太普通,如果不是我提起他,他早已湮灭在所有人的记忆中了。
说他普通,从以下三条你就可以看出他到底有多普通。
一、他今年79岁,历经了肃反、镇反、土改、三面红旗、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革------他经历了所有的政治运动,但所有的政治运动都没有惹过他,她更没有惹过所有的运动。也就说,他没有受过任何运动的冲击,搞运动者也从来不找他去冲击别人。而且他什么运动都不知道,只知道1983年的分地前分地后。他的一生,从十几岁到分地前就在生产队喂牲口当饲养员。分地后到八一农场(万亩方)赶马车。据说还在徐州的白云山附近收过几年废品。之后到现在的死亡,五保户,居家养老。普通不?
二、一个村子里绝大多数不知道他的大名叫赵瞬尧,我住他仅不到200米,才在他的灵棚上知道他的名字。他居四,都喊他赵四。普通不?
三、他凌晨或饭后之余,常在乡村的路边上转悠,从来不给别人打招呼,只低着头抄着手默默地慢悠悠地晃。只有我遇到他时远远地喊声“四爷”,但他从来都是头也不抬,话也不回,偶尔用眼瞟我一下。我也喊完就散,自行走开。普通不?
太普通了!就好像社会遗忘了他,他也遗忘了社会。成为社会的多余人。
前年秋天的一个下午,我在村里的小理发店剪头,偶尔遇到他在理发店外面的石头上坐着,周边还有一群村民。因为须排队,我便坐在他不远的地方等待。不一会就听到李女士戏谑地问舜尧:“四爷,你长得也透好,大高个,漫长脸怎么年轻时就没有找到个媳妇的呢?”
赵四听了很窘,支吾了好一会子才支支吾吾地说:“年轻时候家里穷,弟们多,又长了一头秃疮,就没有人给说了。”
又有人戏谑地问:“那时候都兴谈对象,你也没有谈一个?”
舜尧听了这句话,情绪有点激动,嘴唇翕动两下,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说了:“那年(可能是70年前后)秋天的傍晚,生产队的花牛犊子跑丢了,队里让我去找。在现在的色织厂路上(那时没有厂子,是条小土路,两边长满了紫株槐,十分荒凉寂寞,有时还觉得很恐怖。)遇到母女俩,母亲50多岁,女儿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正拉着一车白芋去城里,想赶在晚上工人下班换大米去的。一车白芋好几百斤,路又孬,娘俩累的是满头大汗,小褂都沓到底边。”
舜尧的说话声音很低,而且又断断续续,停停说说,根本不像我写的那样顺畅。问的人和其他人早就不耐烦了,转移了话题,扯房子拆迁赔偿的好事了。舜尧没有抬头,依然絮絮地说着。我听得很有趣,仔细地认真地听着舜尧的心声。
他继续断断续续地说“我看她们娘俩很可怜,就主动接过平车替她娘俩拉了几里路。直到黑璋南面,眼看天快黑了,我不能再送了,就给她娘俩分别了。临走,那闺女问我说,‘大哥,你是个好人,你结婚了没有?’,我说,没有,还没找到呢?闺女说,‘大哥,我也没有结婚,你要是愿意,明天你还在那个见到我们的路口等我,我有话给你说。’她母亲也点头同意了,说我是个好人。我们都说好了,就在那天的下傍晚见面。我回到家天已是很晚了,但心里高兴死了,牛犊子也跑回来了,还谈了个对象。但是第二天的傍晚,队长非让我把那块地耙完不可,说要赶着明天耩麦。我向队长请假,说有事,早卸会套。可是队长把脸一本,骂道,‘就是你爹死了都不能走,必须耙完这块地明天上午好耩麦。’没办法,只有继续干。等耙完地太阳就快落了,回到牛屋卸了套,喂了牛天就全黑了,再跑到那里,一个人影也没有了。人家走了。”
“那你们分别时你也没有问问她的家住在那里吗?问个姓名?”我疑惑的问。
舜尧把两手一拍,又痛苦的拍打着脑袋,无限懊恼地说:“就是的呢,我怎么就那么憨的呢,当时我怎么就忘了问她们住哪里了呢!问她叫什么了呢?”赵舜尧的脸上写满了懊悔、无奈和痛苦。他低下了头,眼睛红红的,泪珠儿在眼里直打转。
我为他的痛苦而惋惜,默默地不在往下问了。
轮到我剪头了,我坐在椅子上,就想:那个女孩一定是端庄而美丽的,勤劳而健壮的,温柔而善良的。我眼前仿佛就出现了那个美丽女孩的影像:那天的下午她穿着美丽而端庄的新衣服,匆匆来到那条长满紫株槐的泥路上,来来回回焦急地徘徊着,等待着,盼着她心中的白马王子马上来到。但滚滚红尘,夕阳西下,直到满天星斗闪烁,也不见她心上的人。他失望了,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他哭着跑回了家。她再也不去了那个令人伤心路口了。
唉!如果不是赵四失去了这个机会,可能赵四早已经儿孙满堂了。唉!在那个岁月里,人身是没有自由的,一举一动都得向生产队长请假请示。如果不然,轻则批头就凶,重则不骂就打。万恶的旧社会!40.50.60.后,都应该身同感受,历历在目吧!赵四也是无可奈何,谁知那个美女是否也是这样?我剪着头,心里胡思乱想。理发师傅猛地扭了一下我的头,才中断我的思绪。
在很多年前一个夏天的傍晚,我从柳新中学下班回家路过色织厂前门的路,就见到舜尧在那条路上低着头默默地彳亍徘徊,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嘛,就装着没看见速速地走开了。刚到前面,就遇到一个熟人,他问我:“怎么这个人每天的下午都在这里转悠,他转悠什么的?”
我说“不知道,可能神经有问题。”说完就急急地走开了。
今年的十一月中旬一天的上午,艳阳暖照,煦风和畅,温暖如春。河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两岸浓绿的柳树被微风一吹,婆娑的倩姿楚楚动人。田边的野菊花,迎风绽放,芳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年轻的姑娘,丝袜短裙,脸上漾着笑,嘴里响着曲。小伙子,还短袖短褂,舒展着健壮的腰脚,迈动着青春的步伐。暖秋。可是到了夜傍黑,忽然西北风料峭,顿时浓云布满了天空,不一会便下起了潇潇的秋雨。西北风越刮越大,气温骤降。大野里再也没有了蓬勃的生机,大路上再也没有了丝袜短裙。多是躲进了屋子,有的还开起了空调。
一夜的凄风苦雨,天明晴了。早晨起来,冰凌霜挂,满地的枯枝残叶。洋槐树峭楞楞的枝杈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刚刚风韵俏丽的杨柳,已是满树黄叶随风簌簌飘落,形象惨不忍睹。菊花蔫着头,草儿匍匐地。行人匆匆,一路小跑。丝袜短裙,包上了厚厚的羽绒服。秋天向冬天交接的真利索,裸交。一夜之间由秋入冬。冬天来的太突然,令人猝不及防。
我裹上了呢子大衣,走出家门去领略初冬的寂寞。在路上我忽然听说赵舜尧死了,并且是在风和日丽的昨天,并且是死在色织厂路边的小河里,并且还听说是“举身赴清池”。这时我突然联想到三件事:理发铺里他絮絮给我诉说的往事:很多年前见他在那个路口上徘徊彳亍的影像:今又死在那个路口边。三件事合并起来,我忽然明白了:可怜的舜尧,他不是死在那个空间的路口上,而是死在那个路口的时间上。
他选择死的时间,一定是与她们相约的时间相吻合,那天相见的傍晚;他选择死的天气,一定与那天一样:是风和日丽,惠风和畅;他选择死的方式,举身赴清池,去寻找他的爱与远方。
舜尧在举身赴池之时一定会把遗憾、懊悔、苦恼全部忘掉,眼前一定会闪现那位美丽善良姑娘的笑颐,他在水里挣扎时一定不会感到痛苦,而是向奈何桥愉快的游去,去寻找他的爱与远方。
赵四死了,早已没有人再提起。只有我每每路过色织厂的路口时,就会望着那清清的小河想起;那年那月那天那风和日丽,惠风和畅的傍晚,这条两边长满紫株槐的泥路上,曾经演绎过生死相恋的令人悲催的爱情故事。
赵四不是死在那条路的路口上,而是死在美丽的时间路口上。呜呼!第二天的寒风凛冽,落木萧萧也是上苍的安排。用寒冷的冬日为他吊唁送葬:哀其不幸,怨其不争,错失良缘,悔恨一生。
赵四之死,我只是惋惜而不悲伤,因为我觉得他死的很愉快,他死的很美丽。就如三毛和琼瑶。
陈开灵写于2024年12月9日
作者简介:陈开灵,出生于一九五三年。徐州市作家协会会员。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专业毕业,中学教师。业余从事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晴天很嗨》,中篇小说《红泪》《难忘的岁月》,散文《对酒看袄》《母子连心》《画在水中映人在画中行》等几十篇。还有诗歌。其中获奖作品有散文《对酒看袄》,诗歌《康庄大道》、报告文学《采得百花酿成蜜》。其中报告文学《烟锁雾凝那坟茔》湖南女兵的故事享誉国内外。二零一四年退休,但退休不退岗,仍在教学第一线,从事全日制高级中学教学和网络教育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