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我和你断绝母子关系！＂我瘫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声音嘶哑却掷地有声建国蹲在我面前，眼眶通红他握住我的手，我却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我叫李桂芬，今年五十四岁，是县棉纺厂退休干部南方的五月，空气里已经泛着湿热，蝉鸣声不绝于耳。

我是黄花梨家具厂的会计，独自抚养的儿子王建国，如今在县城一家国营企业当工程师，是单位的骨干，也是我的骄傲一个月前的星期天，建国突然告诉我，他要娶一个叫陈小丽的女人，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妈，您先别急着反对，听我说完。

＂建国坐在我对面的竹椅上，搓着手，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一瞬间，我手里的搪瓷茶杯差点掉在地上窗外的收音机正播放着《东方红》，邻居家的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突然变得陌生那天我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看见楼下小区花园里，建国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旁边是一个穿着花布衣裳的女人。

女人笑起来眼角有细纹，看上去饱经风霜，却有一种宁静的美我手里的竹衣架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妈，小丽三十五岁，比我大三岁，是供销社的售货员，她女儿叫欢欢，很懂事＂晚饭时，建国小心翼翼地说，眼睛盯着桌上的酱油瓶。

＂胡闹！＂我把筷子重重地放在搪瓷碗上，脸涨得通红＂你难道要给别人当后爹？她那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咱们家是干部家庭，要是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看我们？＂我戳着他的肩膀说＂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您还讲究这个？＂建国皱起眉头，＂小丽人很好，她一个人把欢欢拉扯这么大，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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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代人经历过太多，从公私合营到大炼钢铁，从上山下乡到改革开放，一路走来不容易年轻时丈夫意外去世，我咬着牙含辛茹苦把建国养大，没日没夜地做工，省吃俭用供他上学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我希望儿子能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再生个孙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他偏偏要娶个拖家带口的寡妇，这让我情何以堪？＂你爸要是活着，非打断你的腿不可！＂我气得浑身发抖建国握紧拳头，眼睛里闪着倔强的光＂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他一字一顿地说＂你要是娶了她，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我拍案而起。

那天我们大吵一架后，我心口疼得厉害，像是有人用锥子戳一样建国吓坏了，赶紧骑自行车带我去了县医院走廊上贴着大字报，呼吁大家学习雷锋精神，墙角的电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吹不散病房里的药味检查结果说是心肌缺血，医生让我住院观察，建国在病床前守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刚睁开眼，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小丽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确良衬衫，手里提着一个竹编的菜篮子＂阿姨，您喝点水吧＂她不知何时坐在了我的病床前，递过来一杯温水，眼神温柔而忐忑我别过脸去，不愿接她的水，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

建国走过来，轻声说：＂妈，您好好休息，我去单位请个假，小丽会照顾您的。＂＂我不需要她照顾！＂我冷冷地说，心里却有些慌乱。建国叹了口气，拍了拍小丽的肩膀，转身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小丽，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沉默＂阿姨，您不要生气，气大伤身＂小丽小声说，＂建国很孝顺，他经常跟我提起您，说您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多不容易＂我没有理会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可那天晚上我突发高烧，浑身像火烧一样，迷迷糊糊间总觉得有人在给我擦汗、喂水、按摩手脚。

恍惚中，我听见小丽轻声唱着《小白杨》，那是我年轻时最喜欢的歌＂树苗儿长大要过多少年，小白杨也有许多愿，长大当战士保卫祖国边...＂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沙哑我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当时建国爸爸刚去世，我抱着三岁的建国，独自一人面对风雨。

隔壁的王大妈常常过来帮我带孩子，让我能抽空去厂里上班那时候，正赶上知青返城，工作岗位紧张，我每天早出晚归，就为了保住厂里的饭碗回家后还要洗衣做饭、照顾孩子，夜深人静时，常常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落泪高烧中，我梦见了年轻时的自己，二十四岁，戴着白色的头巾，站在厂门口等丈夫下班。

那时候，我们刚领了结婚证，日子虽然清苦，却充满希望丈夫常说：＂桂芬，等我们老了，就在湖边盖一间小屋，养几只鸡鸭，看着孩子长大成人＂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他在一次工厂检修时，不幸触电身亡，留下我和年幼的建国相依为命。

＂阿姨，您醒了吗？该吃药了。＂小丽的声音将我从回忆中拉了回来。我微微睁开眼，看见她憔悴的脸庞。窗外的路灯昏黄，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三点。＂你...一直没睡吗？＂我哑着嗓子问。

＂没事，我习惯了＂小丽笑了笑，＂欢欢小时候经常生病，我守了她三年的夜＂她帮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动作轻柔却熟练＂建国呢？＂我问＂他去照顾欢欢了，孩子第一次住陌生的地方，有点不习惯＂小丽解释道，＂他说您烧退了就过来。

＂我点点头，心里有些复杂三天后烧退了，我渐渐恢复了精神睁开眼睛，看见枕边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我年轻时和建国爸爸的合影，那时建国才两岁，坐在他爸爸肩上咯咯笑照片的边角已经有些卷曲，那是我唯一留下的和丈夫的照片。

＂阿姨，这是建国给我的照片，他说您和他爸爸感情很好，他爸爸走得早，您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很不容易＂陈小丽轻声说，眼睛里含着泪水＂他说，您教会了他什么是坚强和责任＂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她疲惫的脸上我突然注意到她的手粗糙干裂，指甲剪得很短，是常年操劳的样子。

她的眼角有几道细纹，眉宇间却透着坚韧和温柔＂小丽啊，你女儿爸爸...＂我犹豫着开口，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他出车祸走了，那时欢欢才两岁＂她淡淡地说，目光里有坚韧，更多的是温柔＂我原本在乡下的食品厂上班，后来厂子效益不好，就下岗了。

＂小丽整理着床头的药瓶，＂生活不容易，但总要往前看＂我一阵恍惚，仿佛看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那时的我，也是这样，咬牙支撑，从不在人前流泪＂你是怎么认识建国的？＂我问道，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小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我在供销社卖布料，他来买衬衫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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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不会挑，我就帮他选了一块蓝色的确良布，告诉他这种布经久耐用，还不容易皱＂＂后来他常来，有时候买针线，有时候买袜子，慢慢的就熟悉了＂听她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质朴的光彩＂有一次欢欢发高烧，我请不了假，正着急，他刚好来买东西，二话不说就帮我把欢欢送去医院，还垫付了医药费。

＂＂后来欢欢就很黏他，常常问我什么时候能见到＇王叔叔＇＂小丽笑了笑，眼里闪着泪光＂他很喜欢孩子，常说自己小时候就盼着有个兄弟姐妹，可惜...＂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的眼眶湿润了，想起建国小时候，常常一个人在院子里玩，看到别家兄弟姐妹一起闹，总是眼巴巴地望着。

我那时忙于生计，没精力再生一个孩子，也怕自己照顾不过来＂阿姨，建国是个好人，他待人真诚，从不计较得失＂小丽认真地说，＂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我保证，我会好好待他，也会孝敬您＂我看着她真挚的眼神，心里的坚冰渐渐融化。

＂你对欢欢，一个人拉扯这么大，不容易＂我轻声说，这是我第一次称呼欢欢的名字小丽点点头，眼里含着泪，＂再难也要走下去，为了孩子＂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一刻，我们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一种同为母亲的理解。

＂妈，您好些了吗？＂建国走进病房，看到这一幕，惊喜地停住了脚步＂好多了，你小丽姐照顾得很周到＂我说，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建国眼圈红了，＂妈...＂我朝他摆摆手，＂行了，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他笑了，眼里闪着光，＂妈，欢欢想见您，她就在外面＂＂让她进来吧＂我说，心里忐忑又期待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怯生生地走了进来，穿着一条碎花布裙子，手里抱着一个布娃娃＂奶奶好＂她小声说，眼睛亮亮的，像黑葡萄一样。

＂欢欢，来，让奶奶看看＂我朝她招手，声音不自觉地温柔起来她慢慢走近，将布娃娃递给我，＂这是我的乖乖，送给奶奶＂我接过布娃娃，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谢谢欢欢，奶奶很喜欢＂我摸了摸她的头，她的头发柔软，带着阳光的味道。

＂妈妈说您生病了，乖乖可以陪您睡觉，这样您就不会做噩梦了＂欢欢认真地说我忍不住笑了，轻轻将她搂在怀里，＂有这么懂事的孙女，奶奶哪还会做噩梦呢？＂建国和小丽站在一旁，相视而笑，眼里满是幸福的光芒出院那天，我叫上建国和小丽，还有欢欢，一起回家吃饭。

厨房里，我忙碌地准备着食材，小丽在一旁帮忙择菜切菜，动作麻利＂阿姨，这个辣椒放多了，您受得了吗？＂她关切地问＂没事，我们家都爱吃辣＂我笑着说，＂建国从小就爱吃麻辣豆腐，可愁死我了，当年省城的豆腐贵得很＂。

小丽听了，眼睛一亮，＂我家乡的人也爱吃辣，我会做麻婆豆腐，下次给您露一手＂我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灶台上的铁锅冒着热气，我做了红烧肉、清蒸鱼和炒青菜，还有一碗番茄蛋汤，都是家常菜＂来，都坐下吃饭＂我将菜一一端上桌，招呼大家。

欢欢被安排坐在我旁边，她小心翼翼地用公筷夹菜，生怕弄脏桌布。＂奶奶，这个红烧肉好香啊。＂她小声说，眼睛亮晶晶的。

＂多吃点，奶奶专门放了少许糖，不会太咸＂我给她夹了一块肉饭桌上，欢欢讲起学校里的趣事，说她在班上当小组长，每天负责分发作业本＂妈妈说，做事要认真负责，这样大家才会信任你＂她一本正经地说，模样像个小大人我看着她，又看看小丽，心里的最后一丝芥蒂也消散了。

＂欢欢知道吗，你王叔叔小时候也很认真，每次做作业都一丝不苟，字写得比印刷体还整齐＂我笑着说建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妈，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现在不也是一样，做事认真得很＂小丽接过话茬，眼里满是笑意饭后，欢欢怯生生地喊了声＂奶奶＂，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连忙转身假装收拾碗筷，掩饰自己的情绪。

晚上，我拉着小丽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月光洒在老槐树上，影子婆娑＂小丽啊，我想问你，你真的想好了吗？＂我轻声问，＂建国脾气倔，有时候钻牛角尖，不会说好听的＂小丽笑了，＂阿姨，我知道他的好，也了解他的缺点＂。

＂人这一辈子，找个懂你的人不容易＂她望着远处的星空，＂建国说，他想给欢欢一个完整的家＂＂你们...预备什么时候结婚？＂我问，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置办些什么嫁妆＂我们想等您身体完全好了再说＂小丽诚恳地说，＂而且，如果您不同意，我们不会勉强。

＂我摇摇头，轻叹道：＂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再折腾了，你们赶紧把日子定下来吧。＂小丽惊喜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感激。＂阿姨，谢谢您的理解和接纳。＂她真诚地说。

＂别叫阿姨了，跟欢欢一样，叫我妈吧＂我柔声道小丽眼眶红了，轻轻叫了声＂妈＂，声音里带着哽咽我拍拍她的手，＂好孩子，好好的，哭什么＂她告诉我，她是镇上供销社的售货员，白天上班，晚上还接一些裁缝活，手艺很好。

我想起橱柜里还有建国爸爸的西装料子，是他生前买的，珍藏了三十年没舍得用＂小丽啊，下周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帮忙做件喜服，给你和建国的婚礼用＂我轻声说，眼睛湿润了小丽惊讶地看着我，然后重重地点头，＂妈，我一定做好。

＂第二天一早，我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老箱子，从里面取出那匹深蓝色的呢料料子还是崭新的，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的气味＂这是建国他爸爸的料子，当年他说要做一套西装穿着去照相，结果...＂我的声音哽咽了小丽小心翼翼地接过料子，手指轻轻抚过布面，＂这料子真好，摸起来很舒服。

＂＂现在就用来给建国做一套礼服吧，他爸爸在天上看到，也会高兴的＂我擦了擦眼泪，笑着说建国听说这事，愣住了，眼圈通红＂妈，这是爸的...＂他声音发颤＂你爸要是知道儿子要结婚了，这料子不就是为这一天准备的吗？＂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待小丽和欢欢，别辜负了她们娘俩。

＂建国使劲点头，转身抱住了我，像小时候那样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仿佛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窗外，院子里的老槐树抽出了新芽，春天终于来了邻居王大妈路过，看见院子里的一家人，笑着说：＂桂芬啊，你们家终于要办喜事了，这可真是好事成双呀！＂。

我笑着点头，心里满是感激和满足晚上，我坐在灯下，给建国整理衣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建国，你和小丽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欢欢也该有个弟弟妹妹了＂我试探着问建国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妈，您这是想抱孙子了？＂。

我佯装生气地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就知道取笑我＂＂小丽说，等我们结婚后，稳定下来再考虑这事＂建国认真地说，＂她想先好好照顾您和欢欢＂我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爱并不是血脉相连那么简单，而是在生活的点滴中，彼此理解，互相扶持。

就像那天在医院，小丽不眠不休地照顾我，就像当年我照顾生病的建国一样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庭院的花草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我想起了那句老话：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些年来，我倾尽所有去爱建国，如今，这爱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了我的身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丽和欢欢渐渐融入了我们的生活欢欢常常放学后到我这里来写作业，她乖巧懂事，常常帮我整理房间，给我捶背小丽则在下班后，来帮我做晚饭，她的手艺很好，做出的菜既好看又好吃一天晚上，我和小丽一起在厨房忙碌，她突然问我：＂妈，您有什么心愿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摇摇头，＂我这辈子啊，就盼着建国好好的，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家，我就满足了＂小丽看着我，眼里满是感动，＂妈，您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您，不会让您孤单的＂我点点头，心里暖融融的婚礼那天，我穿上了小丽为我做的一件淡蓝色旗袍，站在新人旁边，笑得合不拢嘴。

欢欢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像个花童一样撒着花瓣，她小声对我说：＂奶奶，您今天真漂亮＂我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心里满是幸福邻居们都来贺喜，说建国有福气，娶了个好媳妇，还得了个这么可爱的继女王大妈拉着我的手感叹：＂桂芬啊，你这是苦尽甘来了，好好享福吧！＂。

我笑着点头，心里感慨万千三十年前，我以为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孤独地走下去了，谁知道老天爷还给了我这么大的惊喜婚礼结束后，我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重新装裱好，挂在了客厅的正中央照片里，年轻的我和建国爸爸笑得那么灿烂，小建国坐在他爸爸的肩膀上，咯咯地笑着。

小丽看了看照片，轻声说：＂妈，您年轻的时候真漂亮＂我笑了笑，心里有些感伤，又有些欣慰＂人生啊，就像春天的树，风吹雨打后，总会长出新的枝叶＂我拍拍小丽的手，柔声说道窗外，院子里的老槐树繁花似锦，春天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