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发黄的毛呢大衣在客厅转圈，物业群里突然炸出的消息让我心头一紧——楼上的老邻居张大爷在张奶奶走后的第七个月，也跟着去了那天物业群里炸了锅，保洁阿姨在17栋楼下支起临时摊位红木雕花的八仙桌横在草坪上，天鹅绒沙发歪歪扭扭摞成小山，最扎眼的要数那个比我岁数还大的五斗柜，柜门上的"囍"字贴纸都褪成了粉白色。

张奶奶的女儿风风火火从上海赶回来，三天就把老两口攒了半辈子的家当清了个底朝天我扒着阳台数得真切：搬运工前脚刚把镶着贝母的首饰盒扔进编织袋，后脚收废品的老王就蹿上去翻找那个描金珐琅的梳妆镜在阳光下闪了最后一道光，"哐当"砸进三轮车斗时，我仿佛听见三十年前张奶奶在楼道里哼《茉莉花》的调子。

"咱家这些老古董，早晚也是这个下场"我老婆抱着她外婆传下来的缎面棉袄直叹气那件枣红色袄子针脚细密得能藏住月光，领口绣的并蒂莲还鲜活着，可袖口的破洞早就啃掉了半朵花周末大扫除成了战场主卧地上摊着1987年的毛料西装、1999年的千禧年纪念T恤、2008年抗雪灾时发的军大衣。

我拎起条灯芯绒裤子乐了："这裤腰尺寸，比我现在的腰围足足小两圈！"老婆那件印着"劳动模范"的的确良衬衫，领子都磨成了半透明"这樟木箱可是咱爸当年巡山用的！"我死死按住箱盖女儿举着手机计算器啪啪按："爸，这破箱子占地0.6平米，咱这房价一平一万三，您算算值不值？"我梗着脖子回怼："这里头装着89年大兴安岭的雪松香，你闻闻，金不换！"。

清理战场时闹了大笑话那对印着鸳鸯的搪瓷脸盆刚搁到垃圾站，转眼就被隔壁楼的李婶当古董抱走了我家那台还能出声的燕牌缝纫机，愣是被年轻租客当成复古家具抬回了家最绝的是1985年的《大众电影》杂志，收废品的老王抽出张刘晓庆的封面照，转手就在旧书网上挂了50块。

看着空出一半的衣柜，我突然想起张大爷生前总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呐，手机里存几万张照片，家里连本相册都找不着"可不是么，我闺女能把十年前的朋友圈截图当传家宝，却嫌实体照片占地方深夜盯着空荡荡的次卧，那架被我当宝贝供着的雕花木床终究还是走了。

月光从新换的断桥铝窗户泼进来，突然发现墙角还藏着道裂纹——那是女儿三岁时骑三轮车撞出来的疤我蹲下身摸了又摸，这伤痕倒比新刷的立邦漆更让人心安（收尾引发深思）如今家家都在喊"断舍离"，可扔得掉旧物，扔得掉记忆吗？张奶奶的孙子上周在业主群发消息，说找到本夹着老照片的《毛选》，问谁还想留着。

我头一个举手，转眼就有十几个"+1"刷了屏您瞧，这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到底藏着多少舍不得断的念想？据《2024中国城市居民生活报告》，我国旧物回收市场规模已突破2000亿，但仍有68%的老年人坚持保留超过20年的旧物。

这些带着包浆的老物件，就像时光的琥珀，封存着永远不会过期的温度那天经过垃圾站，看见我家那个掉漆的保温瓶站在废纸堆里，银色的外壳映着夕阳，活像个倔强的老卫兵我掏出手机拍下发到家族群，配文："此物征主，管接管送"。

您猜怎么着？半小时后，我侄女欢天喜地把它领回去当花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