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要散伙＂刘根生，我睡不着觉了！你频繁起夜，吵得我夜夜失眠，咱们还是散伙吧！＂妻子李桂芝把枕头一摔，眼圈泛红我愣在那里，手里的暖水瓶差点跌落三十年的老伴，说散伙就散伙？那个夜晚，窗外的月光如水，洒在我们那张已经陷下去一块的老席梦思上。

桂芝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倔强又疲惫＂我这不是年纪大了嘛，控制不住＂我试图解释，声音却比平时低了几分＂年纪大的又不止你一个！大院里老马头都七十多了，他媳妇说人家一觉到天亮＂桂芝揉着太阳穴，眼里满是疲惫，＂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有多久没睡个安稳觉了吗？＂。

我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应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我们婚姻中的这场风波六十三岁的我，是北方一座中型城市的普通退休工人年轻时在纺织厂的机修班干了大半辈子，桂芝则在细纱车间做挡车工我们是厂里有名的模范夫妻，还登上过厂报的光荣榜。

那时候，厂区的大喇叭早上六点准时响起，我和桂芝骑着一辆二八大杠，她坐在后座，手搭在我的肩上，一路哼着小曲儿去上班下班后，我们和工友在厂门口的煤油灯下打纸牌，或者去露天电影场看场《五朵金花》日子虽然清苦，却也踏实。

那时桂芝爱穿一条蓝底碎花布裙子，每次洗完晒在院子里的绳子上，远远看去像一面迎风招展的小旗九十年代初，国企改革的大潮席卷而来我们这样的老国企首当其冲，车间里的纺织机一台台停了下来厂里的领导开了很多次会，最后还是发了下岗通知书。

＂刘师傅，你手艺好，改明儿跟着承包车间的小李干呗。＂车间主任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摇了摇头：＂跟了小李，桂芝怎么办？咱们夫妻得在一起＂下岗那天，我和桂芝捧着那张红色的通知书，坐在家里的小方桌前，谁也没说话窗外下着小雨，打在屋檐上，滴滴答答老式收音机里正播着《新闻联播》，说什么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根生，咱们不怕＂桂芝打破了沉默，她握住我的手，那双因长年在纺纱机前工作而粗糙的手，有着不可思议的温暖，＂咱们一起熬过了三年自然灾害，还怕这个？＂就这样，我和桂芝在单位大院门口摆了个小摊她卖煎饼，我修自行车。

刚开始的日子不好过，有时候一天只能赚几块钱夏天，蚊子在耳边嗡嗡叫，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流；冬天，北风呼啸，手冻得像冰块一样＂刘师傅，我家自行车链子断了，您看看＂住在楼上的小王抬着车子过来＂诶，等着啊＂我蹲下身子，麻利地修起来。

桂芝悄悄地把她暖手的热水袋塞到我的工具箱下面那时候，每天收摊后，我和桂芝就捧着一个搪瓷缸，喝着热腾腾的大碴子粥，就着咸菜，商量明天该做什么生意日子虽然艰难，但我们有说有笑，从不觉得苦这些温暖的记忆在脑海中闪过，我忽然明白，现在的争吵不过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坎。

可桂芝却哭了，而且说要散伙，这在我们三十年的婚姻中还是头一次＂我不是不明事理，可我真的熬不住了＂桂芝叹了口气，她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你看，我都靠这个才能睡着＂我接过那个小药瓶，上面的标签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安眠药。

心头忽然一紧，桂芝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个了？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桂芝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说要去女儿家住几天女儿小芳已经三十出头，在市中心的一家外资企业做会计，嫁了个老实本分的女婿，日子过得不错＂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桂芝临走时说，语气冷淡，但眼睛里却闪着担忧。

＂去吧去吧，我自己能行＂我故作轻松地摆摆手目送她离开，我转身回到家里，忽然觉得屋子一下子空了许多老旧的立柜上放着我们年轻时的黑白照片，那时候我们站在纺织厂的大门口，桂芝穿着簇新的确良衬衫，笑得那样甜我坐在饭桌前，对着一碗自己煮的面条发呆。

水开了忘了关火，面条煮得太久，软塌塌的没了嚼劲想起桂芝做的面条，总是恰到好处的软硬，上面还要撒一把香菜末和葱花＂瞧我这记性＂我自言自语道，拍了拍脑门心里却在想，这些年桂芝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我怎么就没发现她的难处呢？。

晚上，习惯性地泡了杯茶，看着电视里的《今日说法》法治节目演到一半，我不自觉地起身去厕所回来后，忽然意识到，我一晚上要起夜三四次，桂芝被吵醒也是情理之中＂该去看看医生了＂我暗暗下定决心第二天一早，我骑着那辆老式二八大杠，去了社区医院。

排队挂号时，遇到了以前厂里的老李头＂刘根生，你也来看病啊？哪儿不舒坦？＂老李头拍着我的肩膀问。＂这不是夜里老起来嘛，桂芝都被吵得睡不好觉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哟，都是咱们这岁数的毛病我去年就查出来了，前列腺肥大，吃点药就好了＂老李头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药盒，＂医生开的这个，效果不错＂轮到我看病，医生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子，问了几句，又做了检查，最后确诊是前列腺肥大。

＂老年男性常见病，按时吃药，控制饮水量，尤其是睡前少喝水，能改善症状＂医生一边写处方一边嘱咐我拿着药回家，按照说明服用，还特意在床头放了个小闹钟，设定在半夜提醒自己起床，这样就不会憋到不行才起来，动静也能小一些。

可这些改变，桂芝都看不到了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家里安静得可怕以前嫌她絮叨，现在却怀念她的声音一周后的傍晚，加完班回到家，发现屋子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还有一盒热乎的饭菜桂芝的围裙挂在厨房的钩子上，却不见人影。

我在屋里转了一圈，来到卧室，发现床单被褥都换成了新的＂桂芝？＂我呼唤着，却只有空荡荡的回音走到桌前，掀开饭盒盖子，里面是红烧茄子、清炒豆芽，还有我爱吃的扣肉，全是我的口味一股温暖涌上心头，眼眶有些湿润正在这时，邻居王大妈从窗外路过，看见我站在门口发愣，笑着说：＂你老伴刚走，说是给你送饭来了。

那个倔脾气，嘴上说散伙，其实天天惦记着你＂＂王大妈，她...她说什么了吗？＂我急切地问道＂没说什么，就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饮食规律不规律＂王大妈笑着说，＂我看她这几天总往这边张望，今天趁你不在家，才进来收拾的。

＂听到这话，我的心暖暖的。桂芝虽然嘴上说要散伙，心里却还是放不下我。三十年的感情，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连着几天，我都会发现桌上有热腾腾的饭菜，有时是清蒸鲫鱼，有时是酱爆肉丝，都是我爱吃的可每次我赶回来，桂芝已经离开了这就像我们年轻时玩的捉迷藏，总是差那么一步相遇晚上吃了药，起夜的次数果然少了我拿出桂芝的药箱，想看看她有没有落下什么常用药，却发现了几板治疗失眠的药片，已经用去了大半。

盒子有些旧了，上面还贴着小纸条：忍忍就过去了，别让老刘担心我拿着那张字条，心像被揪了一下桂芝这些年来一直被我的起夜声吵醒，却从不声张，只是默默吃着安眠药忍受着而我，却从未察觉她的辛苦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爱。

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表白，不是花前月下的誓言，而是这样默默的忍受和付出桂芝用她的方式爱着我，而我却没能察觉第二天，我决定做点什么来弥补我想起桂芝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她总说厂区食堂的师傅做得好，可惜厂子没了，那味道也就成了记忆。

我央求王大妈教我做红烧排骨王大妈笑着说：＂刘根生，你这辈子都没进过厨房吧？连油盐酱醋在哪个罐子里都不知道＂我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却坚持要学王大妈拗不过我，只好一步步教我＂先把排骨焯水去腥，然后炒糖色，别糊了，颜色要红亮......＂王大妈在一旁指导。

我手忙脚乱地切姜、蒜，放糖色，加料酒炒糖色时差点把锅烧糊，急得王大妈直拍大腿：＂哎呀，慢点慢点，这火太大了！＂经过一番折腾，排骨总算做好了颜色倒是不错，就是肉有点老，味道也重了些不过王大妈很捧场，说：＂第一次做能这样已经不错了，比我家老头子强。

＂

拿着这盒心意，我骑车去了女儿家一路上，想着该说些什么，要不要道歉，要不要求桂芝回来女儿家住在新建的小区里，电梯公寓，干净整洁按响门铃，开门的竟然是桂芝，她看到我手里提着的饭盒，愣了一下＂老李，我学着做了红烧排骨，尝尝？＂我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事等待批评的孩子。

桂芝接过饭盒，打开看了看，眼圈一下子红了她尝了一口，皱了皱眉，又笑了：＂放糖太多了，齁甜＂＂我去医院检查了，是前列腺问题，吃了药好多了＂我低着头，＂对不起，这些年一直吵着你，我都不知道你吃安眠药＂桂芝沉默了片刻，轻声说：＂我也不该一气之下就走，咱们过了大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

可看你一直不当回事，我就......＂女儿从里屋出来，看见我们站在门口，笑着说：＂爸，你来啦？妈这几天总念叨你，说担心你一个人在家吃不好饭＂＂小芳，你少说两句＂桂芝瞪了女儿一眼，脸上却泛起红晕女儿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妈每天都要去看看你，还给你做饭，说是怕你把厨房炸了。

＂我和桂芝相视一笑，那笑容仿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我们年轻时在纺织厂门口的模样＂桂芝，咱不散伙了，成不？我保证少喝水，轻手轻脚的＂我诚恳地说桂芝低头整理了一下围裙的褶皱，轻声说：＂回家吧＂就这两个字，却让我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那天晚上，桂芝收拾了行李跟我回了家路上，她挽着我的胳膊，像年轻时一样，依偎在我身边

＂这排骨虽然甜了点，但还挺有心的＂桂芝说，＂以后咱们商量着来，你起夜轻点，我要是实在睡不着，就去小客厅歇会儿大不了，咱们先分床睡＂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三十年来，我和桂芝从未分开过那张老床见证了我们的相濡以沫，也见证了生活的点点滴滴。

回到家，我拿出那个小闹钟，给桂芝看：＂我买了这个，设定好时间，到点就提醒我，这样就不会憋到不行才起来了＂桂芝看着那个闹钟，眼里闪过一丝感动：＂你呀，还是有点长进的＂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安排我少喝水，按时服药，起夜轻手轻脚；桂芝不再偷偷吃安眠药，睡不着就看会儿电视。

虽然有时还是会吵醒她，但她不再抱怨，只是默默起来，泡杯菊花茶，然后继续睡渐渐地，我的症状好了很多，桂芝的睡眠也改善了我们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平衡点有一次，我从卫生间出来，发现桂芝坐在床沿等我＂怎么不睡？＂我问。

＂等你一起＂桂芝拍了拍我的枕头，＂习惯了有你在身边＂那一刻，我忽然明白，爱不仅是轰轰烈烈的山盟海誓，更是平平淡淡的日复一日正如我们经历过下岗的艰难，也能一起面对年老带来的不便每天傍晚，我和桂芝会去小区的广场上散步。

老年活动中心的喇叭放着《枉凝眉》，老头老太太们三三两两地跳着舞，有说有笑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看着夕阳西下，霞光满天＂刘根生，你说咱们这一辈子，值不值？＂桂芝忽然问道。

我想了想，回答：＂值啊，有你在，当然值＂桂芝笑了，那笑容像三十年前一样明媚她主动拉住了我的手，手上的老茧和皱纹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刘根生，咱们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好不好？＂桂芝的声音温柔而坚定我紧了紧她的手，点点头：＂好，一直走下去。

无论是起夜也好，失眠也罢，咱们都一起面对＂暮色四合，广场上的音乐渐渐远去我知道，日子就像这夕阳，即使渐渐西沉，也依然温暖年老带来的不便，在彼此的理解和包容中，也能变成生活的另一种风景就像那首歌唱的：＂啊，朋友，别忘记我。

啊，朋友，我会记住你＂我和桂芝，不是朋友，胜似朋友，是相伴一生的爱人晚年的我们，依然可以手牵手，肩并肩，一起面对生活的每一个挑战，一起品尝岁月的每一份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