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发烫的手机蹲在批发市场厕所隔间，屏幕上是小红书凌晨三点暴涨的订单通知汗水顺着脖颈滑进那件起球的旧毛衣里，劣质消毒水的气味熏得眼睛发酸"老板娘，那批小香风套装到底什么时候到货？"手机突然震动，是合作三年的代购阿琳发来的语音，"我这边二十几个代理都等疯了，都说要学白鹿那套粉色毛呢的穿法......"。

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慌乱中把手机塞进裤兜，门栓却被"咔嗒"打开穿着褪色碎花围裙的母亲举着拖把站在门口，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又在搞你那些不三不四的衣裳？""妈！"我慌忙站起来，膝盖撞到水箱发出巨响，"这是正经生意......"。

"正经个屁！"她手里的拖把杆重重敲在瓷砖上，"你爸当年就是被这些花里胡哨的布料害死的！"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佝偻的背脊像被台风折断的枯枝我伸手要扶，却被她甩开手机还在裤袋里不停震动我知道阿琳说的那批货，是深圳档口新仿的明星同款，原版是香奈儿高定要八万多。

现在整个十三行都在抢这种带金线滚边的粗花呢，上周刚帮隔壁档口的王姐卖出三百套但我不敢告诉母亲，三年前父亲就是倒在一车着火的山寨布料里那天他为了给我凑大学学费，连夜押车去杭州，结果高速上追尾......

"小满姐！"染着紫发的实习生小雨冲进仓库，鼻尖还沾着粉饼，"快看微博热搜！古力娜扎机场照穿的MOUSSY小香风，和咱们新到的货一模一样！"我抓过她手机，那张街拍里明星的珍珠纽扣在闪光灯下泛着冷光手指突然僵住——这根本不是我们订的普通仿款，纽扣内侧有品牌特有的六芒星刻印。

"这批货哪来的？"我声音发颤记得三天前在白云皮具城，那个戴大金链子的潮汕老板拍着胸脯保证："绝对原厂尾单，你看这车线......"仓库卷帘门突然被拍响三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站在逆光里，领头的用粤语说了句什么。

小雨吓得碰倒整排衣架，那些仿版YSL腋下包"哗啦啦"散了一地"林小姐"领头的男人摘下墨镜，"听说你卖了我们东星帮的货？"他皮鞋碾过地上的珍珠纽扣，发出让人牙酸的碎裂声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女儿班主任的电话。

我哆嗦着接起来，听见对方说："林梓萱妈妈，您女儿今天穿渔网袜配超短裙来上学，说是跟什么女团学的......"急诊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母亲躺在担架床上输液，手里还攥着件被剪烂的香奈儿仿款两小时前她发现我藏在阁楼的存货，抄起裁衣剪就要同归于尽。

"癌细胞转移了"医生翻着病历，"家属要做好准备"病历本啪地合上时，我听见窗外有春雷滚过女儿冲进来时还穿着被教务处没收的百褶裙，膝盖上贴着卡通创可贴"外婆！"她扑到床前，露出腰间若隐若现的纹身贴——是某女团logo。

母亲突然睁眼，枯瘦的手抓住外孙女腕间的克罗心手链："萱萱，别学你妈......"话没说完就剧烈咳嗽，点滴架跟着摇晃护士冲进来拉帘子时，我看见女儿偷偷把什么塞进母亲枕头下深夜在便利店买咖啡时，手机弹出新闻推送："某网红店铺涉嫌售假被查，现场查获大量明星同款......"配图是熟悉的仓库大门。

阿琳发来最后条微信："条子查到代购链了，姐妹保重"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我站在便利店屋檐下，看见对面商场巨幕播放着辛芷蕾的CHANEL高定广告。雨水中那些金线滚边闪闪发亮，像父亲出事那晚燃烧的布料。

整理母亲遗物时，在樟木箱底发现父亲当年的进货单泛黄的纸页上写着"正品尾单"，盖着早已倒闭的服装厂公章箱底还压着件婴儿连体衣，领口绣着"小满"女儿忽然踢开房门，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妈你看！那个Blokette少女运动风突然爆了！"视频里张元英穿着球衣配蕾丝裙，弹幕都在刷"求同款"。

她耳后的纹身贴已经换成运动风数字贴纸："我们班女生都在用AI生成穿搭照，就你还在用老古董......"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我手里的婴儿服暴雨敲打着违章搭建的铁皮屋顶我打开积灰的缝纫机，把母亲留下的的确良衬衫和女儿不要的破洞牛仔裤叠在一起。

剪刀落下时，恍惚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蹲在父亲膝边，看他踩着缝纫机给我改一条明星同款背带裤三个月后的直播间，我穿着用母亲嫁衣改制的雅丹风外套，背后是整面墙的旧布料"今天教大家用爷爷奶奶的旧衣服改造Blokette风......"镜头外女儿翻着白眼比OK手势，她耳骨上别着外婆留下的顶针。

突然有弹幕问："主播这件好像杨幂春晚穿的新中式！"我摸着盘扣轻笑："这是我妈的的确良衬衫改的。"说完自己都愣住，转头看见窗台上母亲种的仙人球，在四月暴雨里开出一朵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