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皮缝衣成穿戴--关东旧俗纪略
鱼皮缝衣成穿戴
——关东旧俗纪略(边民服饰篇)
文/兰博文、张雪梅
关东过去自然原始,一望无际的荒甸湿地、漫山遍野的森林灌木、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泊,在物质极为贫乏、交通十分不便的情况下,各民族的先人们无奈中怀揣“天人合一”的理念去被迫地适应生态环境、巧妙地利用自然法则,生活大多因陋就简、就地取材,生存方式古老而原始,衣着朴实中透着朴实、粗犷中满是粗犷,其中积淀智慧却异常精彩而恒久不变。
——鱼皮缝衣成穿戴。乌苏里江来长又长,蓝蓝的江水起波浪,赫哲人撒开千张网, 船儿满江鱼满舱…… 《皇清职贡图》记载“费雅喀(赫哲)在松花江极东沿海岛屿散处,以渔猎为生。男女俱衣犬皮,夏日则用鱼皮为之”,因地处东极(抚远、同江、饶河)地处偏远、交通闭塞,当年驾狗拉爬犁往返最近的集市“三姓城”(依兰)也要月余,作为栖息在三江流域(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通古斯边民(东胡后人即女真野人卫,分鱼皮、使鹿、使马、使犬四部,即赫哲、鄂伦春、索伦、达斡尔及爱斯基摩等渔猎民族的统称)的“鱼皮部”,因缺吃少粮、缺麻少棉成为世界上唯一的“田渔而食,因衣其皮”的鱼皮部落。 赫哲人平时喜欢随身携带脱柄、不脱柄的大小鱼叉,但更喜欢用“八个手指宽网眼”来捕大鱼,可想而知当年三江鱼类资源是多么的丰富。喜欢吃“杀生鱼”(鲟鳇鱼去头、去皮、剔骨,切丝,用米醋浸泡变白后,加入盐、调料和蔬菜拌匀即可)、“刨鱼花”(将冻鱼去皮然后用刀或刨子将肉削刨花般薄片沾盐生吃)、“塔拉哈”(烤鱼)或鲜而不腥、凉滑爽口,或糊香四溢、暖胃驱寒。冬季穿着狍、鹿、貉、貂皮,夏春秋三季(夏季纳凉需吸汗耐磨的鲟鳇鱼皮)多借用鱼皮掩体,男人为立领、长袖、斜襟式短衣长裤,女子穿收腰长袍(如旗袍,领窝收腰、襟长过膝、短袖及肘、下摆如扇)或短衣长裙,对襟处缀饰两排鲶鱼骨扣,挽裆式的肥长裤,尖顶大檐桦树皮遮阳帽,脚踏半高筒鱼皮靰鞡(脸缝成半圆形,抽褶形成靰鞡身,鞋口处缝皮成靿子,皮条穿带,内套狍皮或垫乌拉草);打猎拾柴户外劳作长裤外常穿“套裤”(只有两个裤筒、无裆和腰,用带子系在臀部,男多开斜口,女为直口)、“坎肩”(无袖上衣),防水护膝、防虫耐磨。鱼皮衣制作精细而繁复,将大鱼捕捞上来后,将鱼稍微控干、擦掉粘液、去掉头尾,用钢刀沿鱼脊背和腹部划开剥鱼皮,从鳃处掀起一角,用“木楔刀”(不伤皮子)将皮肉铲离(要是鱼不新鲜就很容易“跟肉”),剥至腹部用手使劲将鱼皮撕下,尽量保持鱼皮完整;阴干将皮平整放撑开风干或晾干(不能晒干),用“铁铲”清褪油脂、使“木齿锯”刮除鱼鳞;鞣制将坚硬如板的鱼皮内侧撒玉米面(吸油去鳞)叠放在一起,用“木铡刀”将整卷的鱼皮反复扎压;也可下垫槽形“木砧“”上用“木棰”翻动敲打搓揉泛白为止,“熟皮”使其柔软似棉布;制鱼皮线将皮薄、强韧、弹软的“胖头”鱼皮在半湿半干涂抹狗鱼肝(油性)来保持鱼皮滋润柔韧软,把鱼皮一头紧压用快刀边抻边切或卷起来似切面条般处理成细丝,以便穿针引线;磨鱼骨针生取坚硬且韧性强的鳌花鱼肋骨刺,磨成针状并在粗的一头钻孔;拼接将鱼皮摆开按照鱼皮大小、颜色、纹理进行胶粘缝制,纹理自然如机织布般很难找到拼接之处,大块鱼皮布也可用捣碎花草来染色(多为紫、蓝、红、黑),然后根据需要来裁剪、缝制。“鱼皮”作为赫哲人的族徽用处很多,凡是用布能做的几乎都可以用鱼皮替代,除了衣裤鞋帽外,还有绑腿、披肩、围裙、腰带、手套、荷包、口袋等佩饰乃至于被褥、坐垫、幔帐、苫房、包船等多种用途。鱼皮制品衣也不需要什么稀罕品种,鲢鱼、鲤鱼、白鱼、草鱼只要个头够大均可,怀头、哲罗、大马哈等细鳞鱼片大多用制衣;鳇鱼、鲟鱼等皮厚耐磨可缝裤;鲶鱼、狗鱼等韧性好适合做靰鞡(鞋);鳇鱼鳔熬胶来当粘合剂。鱼皮衣轻便、耐磨、防潮,手工原始、原料天然“触摸不变色、撕扯不变形”,柔韧性远胜过牛皮。或镶、或绣、或拼云纹、回纹的领口、衣襟、袖口、裤角,浪纹、鱼纹、鳞纹鞋帽手套服饰,花草鱼虫图形与几何纹的被褥、坐垫、幔帐、窗帘、门帘,与衣摆下坠贝壳、铜铃、缨络珠、琉绣穗等萨满装饰,十分接近北方闲适舒爽的景致与色彩,呈现古朴、素雅、大方崇尚自然的审美情趣。随着时代发展赫哲人服饰逐步被同化,加之生态环境变化捕捞几十斤的大鱼已属罕见,鱼皮衣离生活渐行渐远,但作为中国特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与记录关东历史的活化石,其精湛工艺、特色装饰蕴含着赫哲人渔猎习俗与文化内涵,鱼皮衣、鱼皮画悄然成为博物馆不可或缺的陈列品。
——身披毛皮居林海。广袤无垠的大兴安岭栖息着通古斯边民中的“使鹿部”(鄂伦春、鄂温克),林中人“去以皮为弦,箭削桦为竿”“皆勇决善射”,作为中国最后的狩猎部落惯于迁徙传统延续千年,春夏秋在一处最多住十天,冬天猎取灰鼠时更是两三天就搬一次家,有两样东西不可或缺,一是“鄂伦”(驯鹿)、二是桦树皮,当地人结婚陪嫁与聘礼少不了驯鹿与桦皮箱。这是因为“四不像”(驯鹿)蹄掌特适应严寒积雪的气候、并以森林中苔藓、地衣为食,是森林中迁徙的主要运载工具,乘骑和驮物均可。每次迁徙都是妇女牵着驯鹿驮物的在前,驯鹿拉的爬犁载木架子居中,老人骑驯鹿押后,大人孩子在两侧驱狗维持着驯鹿群集中,一时间吆喝、吠叫、喘息声四起,森林里弥漫着狩猎气息。大小兴安岭动物种类众多,东北虎、黑瞎子(熊)、大野猪号称关东“三大憨”,猎取十分不易、皮毛、骨骼、肉类也十分珍贵。但狍子、野鹿可那都是,紫貂、水獭依稀可寻。据《柳边纪略》载:“顺治十二年流宁古塔,尚无汉人,满洲富者缉麻为寒衣,捣麻为絮,贫者衣狍、鹿皮,不知有布帛。”林中人很少与外界交往,衣着便以狍、鹿、貉、貂皮(冷着冬裘、凉穿光板皮)为主,男人上穿毛朝里、皮朝外、及膝的大袖宽长袍,下着皮棉裤,用绣花腰带一系;女子服饰款式如旗袍,无领、斜襟、袖短、腰窄,摆肥;领口、袖口、衣襟皮毛外露,脚踏大号鹿皮靰鞡,头顶貂皮帽或桦皮帽(有时以野兽头的毛皮直接做帽),手套狍毛袖筒,即剽悍威猛又美观保暖。最为华丽的莫过于萨满的服饰,作为自然与神的使者,高高的鹿角帽上前有铜镜、顶有铁鸠,装饰禽羽、藤草,飘带多用熊皮缝制并挂满小铃铛。短褂多用龟、蜥蜴、蛙、蛇等爬行动物皮缝制(后多用鹿皮再绘制上这些图腾),无领、对襟、袖宽短象坎肩,衣袖背面缝有布条。神裙多为狼皮(獾皮、貂皮也可),挂满腰铃和兽骨,缝制很多皮布穗子,绘有龙(天空)、虎(山林)、蛇蛙蜥蜴(沼泽)、蜂蝇蜘蛛(居所)等图腾代表万物有灵。长长的腰带用罕达犴(驯鹿)皮制成,摇动时“唤起神灵”、“惊走恶鬼”,送魂时二神要牵着腰带还阳以免萨满飞升(死去)。满身佩饰的灵物、神裙上的云纹、鞋子绘踏的水波,自然古朴中精妙绝伦,好像在直白地述说只有自然鸟兽同在才能与神灵魂魄互通,展现了先人们对天人合一的向往以及对自然原始的崇拜与敬畏。
——短衣长裙乳露外。朝鲜民族与通古斯边民不同,以农耕为主尤其擅长种植水稻,汉化较早与中华文明渊源颇深,素有“东方礼仪之邦”美誉。比较喜欢明亮、素雅、轻盈的麻布、土布、丝绸衣裳,自称“白衣同胞”。自古以来习惯戴竹苇、松萝、绸缎、棉布、纸做成的黑笠和马鬃制的网巾或宕巾(官员戴纱帽、贵族带斗笠、贫民蒙头巾)。男子一般穿白色短上衣,外加黑色“古克”(绸缎作面、毛皮布料做里,有三个口袋、五个扣的坎肩)、白色“灯笼裤”(裆、腿肥大的长裤便于盘腿而坐,裤脚系有丝带以防寒保暖),外出时多穿斜襟、宽袖、左衽、无扣、前襟两侧飘布带打结的长袍,全身打扮仅为白、灰、棕、黑等素色。妇女穿色彩丰盈的短衣长裙,“则高利”(短衣)斜领无扣、布带打结、领口、袖口多以不同颜色的布条镶边,只遮盖到胸部的短衫。“契玛”(长裙)多用色彩鲜艳(女孩穿红裙黄衣、妇女多红裙绿衣)的丝绸缝制,少女多穿背心式裙长过膝的筒裙、短裙,妇女爱穿里面加素白色的衬裙的缠裙(由裙腰、裙摆、裙带组成一幅上窄下宽未经缝合的裙料,缠腰一圈后系结在右腰侧)、长裙。上衣肩袖自然笔直、领子、下摆、袖笼曲线天成,腰间细长褶皱有宽松丰盈曲美之感,左右衣襟以两根长长的结带在右胸前打一个蝴蝶结,长长的飘带给人以飘逸洒脱的意味,领结下佩饰有绣花发带、玉佩、银剑、荷包、流苏,脚踏木屐或船形鞋(男黑,女白、蓝、绿),除此没有多余装饰但结构自成一格。儿童爱穿绸缎做的七彩衣,表达日出东方、彩虹相伴的美好寓意。资料显示在东亚历史上只有朝鲜女子曾穿着露乳的服饰,唐代女子曾短暂流行过袒胸装和抹胸装,符合唐代“以肥为美”的审美情趣,也是对吴带当风自然飘逸的追求,这与流着鲜卑血液的大唐贵妇通过打马球、玩社交、入官场来展示女权初萌、挑战男权不无关系,中华也因此出现武则天这样的女皇帝。当时胸部轻纱一袭、丰盈的脖颈一览无余、丰满的双乳半遮半掩一展女性的自然、丰满、高贵之美,如“胸前如雪脸如花”、“粉胸半掩疑晴雪”等诗句只出现在唐代,但并未露乳。据传这种服饰源于“东胡”,或许就是半岛上的朝鲜人,在相互交融中大唐服饰对朝鲜的影响也颇深。据《美丽的韩服上衣》记载,15世纪初的韩服女性上衣肥大尚能遮住臀腰,经过600年的变迁衣长渐短、衣袖渐宽,19世纪露出胸、腰部的曲线已成常态,短到无法遮住胸部、腋下的程度,甚至到了用腰带紧紧缠在胸部来遮盖程度。朝鲜北部农村农妇喜好露乳,而且在生儿子以后必穿(未婚女子不穿、生女儿的也不穿),估计是喂养孩子方便,但很大因素是炫耀。这种超短上衣搭配长腰带系在腋下的服饰,在开放、性感的暴露之美的驱使下,竟逐步由农家、歌妓等贱民阶层向士大夫阶层妇女蔓延并为其接受。日本吞并朝鲜时推行殖民统治,穿着短衣露乳服饰的妇女轻则罚款、重则当众掌掴,残酷打压致使这种高丽特有的审美服饰逐渐消逝,朝鲜人虽历经苦难,但谁也改变不了其特有的深沉活跃、伤感乐观的文化风俗习惯。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久居关东的通古斯与朝鲜边民衣着自然原始没有什么华丽、精致可言,但却极其适应恶劣的气候条件与匆忙迁徙杀伐的脚步,随着时代发展有些服饰完成华丽的转身,成为品味历史、思考生存的活化石。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在岁月的长河中我们无法超越思想的扩展与科技的进步,看着这些旧服饰也许会让人想起关东的过去与曾经、脚步与历程、坚韧与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