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大海的馈赠,赶海人每天会捕到各种新奇的海产,你认识吗?
97 2025-08-07
(已完结)
和网恋男友奔现第二天,我被卖到了小山沟。
前脚对我甜言蜜语的男人,下一刻把我推进木屋里,
洋洋得意地叫村里人来挑选我这个烂货。
在他们眼里,我是又一个被骗进来服侍他们的贱人。
但没人知道低着头的我,此刻兴奋得止不住发抖。
我终于,进这个村子了。
1.
我是村里公用的第26号,
也是最近小木屋里最受欢迎的女人。
因为木屋里的其他女人都太过无趣。
要么干躺着如同死尸,
要么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哭声,大扫兴致。
只有我,会主动穿着勾人的衣服迎合他们,
扭动腰肢来者不拒。
2.
和男友网恋的第二个月,我还是没忍住坐火车去见他。
我是个辍学在工厂流水线打工的女人,但在高晨嘴里,却被夸上了天。
他说我看起来坚强,温柔体贴又漂亮。
虽然我不是大学生,没有他文化高,但他还是想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隔着屏幕,看到他一天到晚长篇大论的话,我实在有些无奈。
明明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
真是个纯情的大傻瓜。
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人这么爱我。
不过他确实捡了个便宜,和他聊天的我确实长了张漂亮的脸蛋。
于是我一冲动,买了票去见他。
结果被高晨骗到了这个村子里,
在身上标上记号,成为了全村男人的附属品。
在这个村寨里,女人就是公用的物品。
所有人都被关在木屋里,等待早上九点被男人临幸。
一到点,他们会打开木门,站在女人们的凉席前进行挑选。
受欢迎的女人晚上能得到更丰盛的食物,没人挑选的就只能饿肚子。
没办法,怎么活不是活?
我很快就适应了现状。
为了少受点罪,我选择主动配合他们。
因为其他人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都如同死鱼,只有我变着法子迎合他们,
所以我在里面最受欢迎的,吃食也最好。
后来我才知道,里面都是村里三个大学生以恋爱之名骗回来的女学生,除了我是一个意外。
是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打工妹。
不过我这个被骗来的打工妹,对他们来说也不挺好的么?
玩得起,脑子里花样也多。
况且还长得漂亮、出落。
甚至比其他人还要好掌控。
3.
木屋唯有的两处窗户外面,乌泱泱的站了一群男人。
我敛下眼,慢条斯理地涂上口红,对着镜子整理着装。
准备迎接这一群人。
扯短裙时,木门开锁声响了。
几乎是在下一秒,
像是涨潮般,从外面涌进来一堆猴急的青年男人。
刚回头,我的凉席前就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
男人们推搡着,互相争执着,忙着抢到前面的席位。
眼睛却一刻不停,从我脚底扫视过裙边,再久久地停在上身。
「这新来的娘们真够劲。」
我摸了摸胸前用浓重黑色标上的数字“26”,
捂着嘴,朝讲话的那个人抛了个媚眼。
「够劲?那要不要试试?」
听到我的话,他吞了吞口水,朝我挤来。
后面的人骚动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起脚就准备插队过来。
却被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拦住。
壮小伙却像木桩似的钉在我席子前面,任凭后面的人怎么推都一动不动。
骂骂咧咧声此起彼伏。
最后他们只好妥协,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排队。
他眼神灼灼,对后面的骚动充耳不闻。
瞧他这样,我忍着笑,手柔若无骨地搭在他的肩头。
「真厉害。」
就是方才那样骁勇的人,此刻没出息地咽着口水,低下身子朝我凑近。
浓重的气味凑近我。
可就在那张嘴离我咫尺距离时,
我用食指抵住了他,叹了口气。
「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今天可不是你哦。」
我朝他眨了眨眼。
方才还咧开的嘴瞬间收紧,他的脸臭得像是池塘的死鱼。
语气不善。
「凭什么?」
我轻轻抬起手,朝后面指了指。
顺着我的手看过去,
随着一个微胖的中老年男人缓缓走来,
他脸上出现细微裂痕。
脚不满地踹向地面,扬起灰尘阵阵。
裤腰带上系着的钥匙清脆碰撞。
虽是安分地站在了一旁,但嘴上仍有不满。
「怎么又来了。」
「这半个月都来了得有十次了。」
声音虽然低,但也被旁边吸烟的男人尽数捕捉。
原本平静的中年人,忽然如同炸开的高压锅,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他的后脑勺。
「臭小子,怎么说话的?」
「一点规矩都没有。」
「靠,轻点。」
他吃痛地捂住。
那个中年男人还没作罢,瞪了他一眼。
所有人权当没看见,
有序地排在两边,空出一条供那个人走来的道。
这个村子虽然不在乎女人的地位,
但对村里年龄大的男人几乎是有一种盲目的尊重。
在大小事情上,无一例外。
作为村里最年长的人,男人都无条件地让着他。
他是我的大客户。
从我第一天被骗来时,几乎天天不落。
他算不上高,穿着脏兮兮的皮鞋也就堪堪比我略高些。
满脸精光地扫视完我今天的一身清凉穿搭后,开始动手动脚。
后面干站着的男人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动作,粗粗咽口水。
连旁边早早开始碰凉席上其他人的男人,都忍不住侧目。
我见怪不怪,熟练地逐个抛去媚眼。
腰间却被轻轻掐了一把。
满是厚茧的手把我脸掰正。
「怎么,有我还不够?」
糙黄苍老的皮肤上,一双透着审视和精光的眼睛盯着我。
眼神算得上是对所属物的审判。
这几天每次他都这样。
或者说,从我来了这里之后就这样。
不过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故作不知,皱了皱眉,娇滴滴地哼了一声。
「那哪够,这可都是我的客人。」
「你刚进来那天,可吓得跟要尿了似的。」
「现在就这么如鱼得水了?」
他说的是高晨把我骗进来的那天。
高晨把我关在黑房子里,把村里人喊过来收拾我。
远处木屋里,一群人系起皮带走过来。
木屋的门槛那还横卧着一只青紫的手。
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在他们眼里,我是被骗进魔窟害怕的打工妹。
但谁知道,是吓得抖,而不是兴奋得抖呢?
姐姐。
我终于进来了。
「本来就是个光地方,站这做什么不都是要被人看去的?」
「人家可就指望勾搭上多些个,多陪点村里人,晚上多吃点好的呢。」
我笑意不达眼底。
他浑浊的眼睛转了转,没说话。
只是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不满。
我权当看不见。
漫不经心,继续和其他人互动。
4.
和姐姐断联的第七天,我把目光放在了她的前男友高晨身上。
一个和姐姐江娉年龄相仿的男大学生。
他的家乡,也是姐姐最后消失的地点。
突然分手后,姐姐连夜买票跑去了他的家乡,
却在第二天神奇消失在了那片地区。
即使怎么搜索,都没办法找到她存在的痕迹。
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心理脆弱,
估计是分手没能挽回前任,于是寻死跳河了。
只有我觉得,这一切都是高晨故意谋划的。
因为我在整理姐姐遗物时,意外看见了笔记里,她对高晨的描述。
一个专门备着另一部手机接村里人电话的古怪人。
于是我隐瞒妹妹的身份,在半年后终于找到机会勾搭上了高晨。
一举被他卖进了这个村子。
他们很狡猾,几乎构成了一个成熟的链环,
由村里几个大学生负责出去骗人,骗来村子之后锁在木屋里。
全村人都是利益的直接获得者,沆瀣一气,互相包庇。
抓到逃跑的就齐齐上阵,打完再狠狠解开皮带教育一顿。
房间里无一例外,都是被打老实的。
值得一提的是,高晨谈的几个对象,无一例外都是原生家庭条件不好的女生。
即使现在已经被锁在木屋里快半个月,我也没再见过他的面。
应该是在外面为村寨物色新对象。
这个村寨就像一个牢笼。
一个毒笼。
但是笼子,就会有能打开的锁。
不是么?
5.
不出所料,晚上我的吃食是最丰盛的。
选择适应生活,乖顺地陪客的打工妹,在这里应该是低劣的、格格不入的。
看着碗里堆满的菜和肉丝,
还有几个包子,而旁边女人的干馒头,我捂嘴笑了笑。
「怎么给我又弄这些包子,都吃腻了。」
我揉着腰,嗔怪地说了几声。
没人理会我。
她们的头低得如同鹌鹑,几乎要没进碗里。
即使那碗空空如也。
气氛沉得可怕。
环视一圈,坐在凉席上的二十多号人,
运气好点的是吃干馒头,次些的就只能喝烂菜叶子汤。
最惨的一个傻子,木屋里的第二十五号,只能蹲在墙角咽口水。
我挑眉斜睨着旁边端着干馒头的女人,推了推她的肩膀。
「吃不吃包子?」
雪白的包子在她面前晃了两圈。
她是最近木屋的第二名,吃的仅次于我。
但我和她搭话的目的,可不只是递个包子。
我眼睛瞥向她胸前的数字编号“1”。
只是旁边突兀出现的一团黑乎乎怎么也看不清。
不知道写了什么。
也有可能是沾上了东西。
我一直想弄清楚,为什么这个村子里只有男人。
原来的女人们呢?
都被杀了吗?
为什么这个村子里只有被骗来的学生妹?
为什么只骗学生妹?
作为一号的她,又是怎么到这的呢?
只是晃了又晃,她始终低着头默不作声。
眼睛如同河边的石头。
任凭河水怎么卷起她,也翻不起半分浪花。
「不说话做什么?」
「哑巴啊?傲什么傲?」
「不识抬举,以为自己第二名就有机会翻身过得比我好?」
我埋怨几声,
故作轻松地端起碗,慢条斯理地吃起饭。
第一号没回我。
反倒是第二十五号从嗓子里呜呜嗷出两声。
她是个十成的傻子,虽然还是二十岁学生的稚气脸。
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弄得痴傻成这样的。
甚至连上厕所都只会尿裤子里。
脏得没个人形,弄得没人肯碰。
看她哈喇子都掉在地上好几回,
我实在忍不下去,耸了耸肩,
「想要?」
她没回我。
只是哈喇子又从嘴边垂落到地上。
连带着裤边的蝴蝶夹也掉了下来。
紫色的,
灰扑扑、脏兮兮也掩盖不住的牛仔布蝴蝶夹。
和姐姐头上戴的一模一样。
「傻狗。」
我手一顿。
随即调整好表情。
「没能力勾到人,可不就只能捡人不要的吃?」
我嫌恶地把包子丢在地上。
看她因为饿了半天,看见东西馋得没边,忙里忙慌地朝包子爬过去的滑稽样,
我笑得喘不过气。
6.
那个老男人大抵是和设想的一样。
吃醋了。
连续好几天没来。
意料之中,也是计划之中。
「今天那死老头可没来。」
腰间被重重掐了一把。
抢到我第一个席位的壮小伙,压低声音、咧开嘴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先前还垂头丧气的人,
自从那男人没来,他得偿所愿一直霸占着,便是一副摇头晃脑的神气样。
他似乎真的不惧村里所谓的规则。
行为上总是难掩对长者的不在意。
我也压低声音,在他耳畔低语。
伴随着话语声,指腹从他的肩膀径直向下滑。
微痒的、像羽毛一样轻柔。
「还好没来,我还是更喜欢你些。」
「毕竟你年轻力壮,又长得这么英俊。」
「真想把你偷出去。」
他恶狠狠地从牙齿里吐出短短的语句。
见我笑而不答,
他挺直身体,转而扬起声,讲了别的话。
「你恨不恨把你骗来的那小子?」
「想不想和他吵一架?」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扯到这一出。
长得人高马大,四肢发达,
但看起来就知道有些蠢,讲话总是一副不怎么过脑子的样子。
我镇定自若,歪着头笑了笑,勾着他的脖子。
回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自如。
「恨什么?」
「有饭吃,有地方睡,又不用干活,还有人陪。」
「这神仙日子我喜欢得很,你不喜欢?」
为了佐证我的话,我伸手柔柔地指向被我打理,放置衣服的草堆。
眯眼反问他。
听到我的回答,他愣了愣,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
紧接着咧开嘴笑出声。
「我肯定喜欢。」
「你还真是个聪明娘们,拎得清。」
后面人听完哄堂大笑。
「这样想就对咯。」
「要不说混过社会的想得也开呢?」
眼里散着精光,
扫视我的眼神愈发肆意。
「打工娘们就是比学生妹得劲。」
「之前咋没想过骗点熟女来呢?」
「那人家里人能让你这么骗过来么?」
「哪有这些没爹没妈的骗来自在?」
「诶诶诶,你们怎么想的,村里规矩可不能坏。」
「切,搞得好像这女的不是坏规矩进来的?」
笑声如同阵阵刺耳的车鸣。
他们聚在我身边。
我也笑。
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隔着打开的木门,我望向远处的身影。
微胖的、苍老的身影。
7.
晚上我的餐食依旧最丰盛。
专门支起的小桌子上,放着肉丝面条。
旁边小盘子里连放了十天的包子,被换成了肉馅烙饼。
昨天刚嘟囔完,今天就变了。
可以算得上是神速。
只是明明没男人在里边,又是谁通知的呢?
又是谁有这个资格和男人们通话的呢?
抬眼扫视,所有人低着头。
沉寂的空间里,只有喝稀粥发出的吞咽声。
但我却知道,是谁。
「啧啧,你尝尝?」
我把馅饼在她面前晃了晃。
她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半分涟漪。
我一把拽住她的衣服,把她提了起来。
平常在木屋里没办法看清的皮肤,一下子显现在面前。
大片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但她并没反应过来我的目的,
幽暗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做什么?」
我视线从她的肚皮快速划过。
果不其然。
深色沉淀的妊娠纹死死地扒在皮上。
为这副身躯刻上时间烙印。
她是村里人。
准确来说,是唯一活着的,村里的女人。
我迅速做出下一步动作。
捂住嘴,尖叫。
语气令人反胃。
「装什么?不识抬举。」
「吃过肉吗?」
「我今天吃的可是肉丝面条。」
空气静得只有我一个人在木屋里般。
没人搭理我。
除了那个傻子的咽口水声。
8.
再次见到高晨,是三天后。
他带来了一个重磅消息。
我可以出木屋了。
我没什么表情,
站起身就麻溜地去收拾了东西,毕竟都预料到了。
这三天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一直安排在另一个木屋里,
不用去凉席躺着,也顿顿有好菜吃。
肯定是有人特意交代。
目的嘛......
我勾唇看向高晨。
他戴着眼镜,还是副学生样。
「真是有本事。」
虽然我被骗进来的人设是和他网恋,但我却没仔细打量过这个人。
现在细细看来,
他让姐姐放下戒备恋爱、甚至是只身前往这里,靠的是这张老实的脸。
害得奶奶急得突发心梗死了的也是这张脸。
害得我举目无亲,孤身一人在世界上的,也是这张脸。
「怎么跟陈叔勾搭上的?」
「灌迷魂药了?」
他指了指远处走来的人。
那个有些胖,头上白发渐显的中年男人。
陈强步子迈得很大,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急不可耐。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说不定呢?」
「没进村之前,我可准备去做这种事呢,轻车熟路。」
我朝高晨弯起眼。
「真贱。」
他吐了口口水,语气嫌恶,步子却凑我靠近。
这么心脏的人,还装上干净了。
他不是也有私心么?
在这个只骗学生妹的村子,看了我的照片后,骗我过来。
事情暴露,被村民发现后,才又换了副说辞。
「你讨厌我?可我对你还是......」
我话衔在嘴边,没有讲完。
他无意识向我靠近。
下一刻,空气中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
一只大掌干脆利落地拍在他脸上。
那黑色的、象征斯文人的眼镜险些被拍飞。
「臭小子,在做什么?」
「赶紧滚出去骗人。」
「废物。」
高晨转过脸时,嘴角还挂着血。
「臭小子,人都被我带走了还不老实。」
可陈强还不解恨,大脚又踹在了高晨的腿上。
让他踉跄好几下。
高晨像是缩头的鹌鹑,忍着痛,不敢吱声。
即使后面陈强把我拉着,
我回头观望时,他也没敢抬头。
这就是这个村子的规则。
长者为尊,这些被放出去骗人的、看似斯文的大学生,也不过是最底层的蝼蚁。
无论骗了多少人进来,也始终抬不起头。
而我,就要利用这点。
让他们全部灭亡。
9.
陈强在木屋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入木屋收拾东西。
即使我把门大咧咧地打开,里面也没有人敢动。
或许是因为都被打怕了。
但在惧怕中,
每个人的眼里,看见我收拾行李都充满了震惊。
我和傻子的床靠得很近。
路过她的床时,眼睛瞥见了一抹蝴蝶结。
她把原来夹在裤腿上的蝴蝶夹拿下来了。
我不可察地顿了顿。
原本蹲在地上的她见我停下手,
吸了吸鼻子,嘴角挂着青黄的鼻涕,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我。
瑟缩地从地上挪过来,脏兮兮的手从床上薅下蝴蝶夹塞进我手里。
第二十五号。
应该就是我被骗进村寨那天,看见在木屋里被暴打的女生。
枯瘦的手扒住门栏,最后被齐齐拖回屋里,在地上留下长长一条血迹。
那画面我到现在还记得。
得多疼啊。
「脏死了。」
我掏出纸胡乱擦了几下她的脸。
「你很厉害。」
远处,鲜少开口说话的第一号抬起头望向我。
语气平淡得瞧不见波澜。
或许是以为三天前被带走的我面对的的应该是死亡,而不是出去的新生局面。
我头也没回。
「当然厉害。」
「你要有能力,也可以效仿。」
外面陈强的视线灼热。
我随即将纸丢在地上。
提起用袜子塞紧的运动鞋。
运动鞋很脏,平时放在最犄角旮旯的地方,还用行李箱挡着。
是最无人注意的物品。
我勾了勾唇。
「我可要去过好日子了,蠢狗。」
往里摸了摸,
微型摄像机和微型手机都还好好的呆着。
「我帮你拿着。」
站在外面的陈强,见我出来,顺手就要接过我的东西。
那双手直直伸了过来。
粗糙的、充满薄茧的指腹甚至触碰到了运动鞋尖。
再按下一厘米,
就能感受到不属于鞋子的、异样的坚硬触感。
「不用,脏。」
我把运动鞋拎到另一只手。
忽然想到了什么,挽起耳边的碎发,眯眼笑了笑。
「强哥可别气了,我给你露手好的。」
「我可是很擅长做饭呢。」
10.
锅里炖着新鲜杀好的鹅肉,
我从旁边的灶台上拿出蒸好的冰糖鸭梨。
「强哥,之前听你咳嗽,喝点梨汤润润吧。」
刚打开的盅里,热气腾腾向上,恰好黏住了我的发丝。
我轻轻晃了晃,
将遮住视线的碎发排开,眼前一片清明。
11.
壮小伙被打了。
打得要卧床修养半个月。
因为他翻墙进来找了我时,被陈强撞见了。
自从我离开了那个木屋,
成为了众所周知的、陈强的所有物后,他便经常偷偷翻墙过来。
而今天,刚好被陈强撞了个正着。
当时他正愤愤地踹向院子里的树,一身腱子肉晃动。
连带着腰带上系着的钥匙发出哐当的清脆敲击声。
「死老头真是自私。」
因为我被陈强带走,他可谓是气得牙痒痒。
我安分地坐在桌边,垂着头,算着时间任由他讲着。
他嘴里像是塞了机关枪,劈里啪啦说个不停。
又似是按了自动调大音量按钮,即使离门有段距离,也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一把入土的年纪了,还自己占着女人。」
「舔着一张老脸,尽干不入流的事。」
「要不是他逼着我走,我还是愿意和你呆在一起。」
在他眼里,我是被迫被老男人带走的物品。
当我托着下巴,崇拜地看向他时,一字一句吐出时......
头脑容易一热的人,总是容易冲动。
他也不例外。
「这死老头,他入土的时候,我肯定在旁边拍手。」
「晚上我还得把他坟掘出来。」
那双腿就这么踹动了门,激扬的话从口腔吐出,
全然没有感受到门后边阻隔住一切的身体。
具有强占有欲的人眼里,他们的威严是不可撼动的。
人也好,东西也好,
但凡打上了他们的烙印,那就不容他人染指。
12.
「别气了,强哥。」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闯进来的,您知道的,他平时就有些......」
我话戛然而止,恰好留白。
一言不发喝酒的陈强,面色稍霁。
我敛眸从厨房拿出洗好的柿子端到桌上。
柿子个个硕大,散发香甜的气息。
陈强一向喜欢喝酒。
在喝酒时,配点吃的总是好的。
「打了他到底还是不好。」
我指尖触及柿子,慢条斯理地摘下根蒂,递给了他。
壮小伙张虎的爸爸就是那次在旁边吸烟的中年人。
他爸爸的关系和陈强很好。
虽然是好友,但把人家儿子打那么重的伤,到底说不过去。
「强哥面上不好过去」
「那由我拿点东西过去慰问一下好了。」
虽然冲动之下,确实打了泄愤了。
但冷静下来,人际关系、处理方式总是让人犯难。
我说的话,也正是他喝酒郁闷的点。
听见我说的话,他欲言又止。
「没事,刚好厨房里有些菜,我捎过去就好。」
「总是要一直呆在村子里的关系,不去问问也不好。」
我起身,往厨房走。
地面扬起的尘土,似已打消他的顾虑。
听见身后,装着柿子的盘子在石板桌面上发出摩擦声,
我勾唇笑了笑。
13.
「张虎,你还好吗?」
「我很担心你。」
我放下菜,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硕大、干净的柿子。
仔细摘下根蒂,递给他。
封闭的两人空间里,他支起身子。
罕见的是,钥匙声音没有响。
那个裤子和衣服被他随意扔在桌上。
男人在有好感的女人面前吃瘪,总会放些狠话来缓解丢面子的尴尬。
张虎也不例外。
他脸上愤愤,虽然身上一阵青一阵紫,就连脸上也挂了彩。
但嘴上还是不饶人。
「死老头,要不是我爸在那,我要把他老腿打断。」
「也不知道他还有几天阳寿活。」
「等这老登死了,我要把他骨灰扬了喂猪。」
我手撑在桌子上,笑着看他。
14.
最近天气总是阴阴的。
就连晚上,月亮也掩在了云后面。
漆黑的仓库里,堆满了东西。
尤其是汽油。
口袋里,钥匙在轻轻摩擦。
除此之外,
那抹从衣服里透出的红外线灯,格外显眼。
张虎是村子里负责开车出去采购生活用品的人。
也是掌管仓库的人。
我提着从仓库里偷出的汽油悄无声息地出来。
月亮朦胧地照在路面上。
「我这边快结束了,到时候会把资料给你。」
我把汽油埋好的时候,发送出了这两个月第一条消息。
微型手机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看着信息成功传到对面,我舒了口气。
非常顺利的。
一切都快结束了。
微弱的月光照耀下,即使手机的光同样微弱,也显得异常明显。
冰冷的风透过衣袖,渗透到骨髓里。
后面如鬼魅一般的声音传出。
「你在干什么?」
胸前编号旁边糊了一团墨。
15.
一堆人涌进了我的房间。
「贱货。」
一只大手有力地扼住我的喉咙,另一只手拽着我的头发,
如同提鸡仔般,不留情面地把我生拉下床。
「藏了东西,想逃?」
一记耳光在空气里分外响亮。
扇得我脑袋嗡嗡响。
陈强冲锋在前,嘴里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
我舔了舔嘴角,铁锈味漫在口腔里。
「搜,搜这贱货到底藏哪了。」
伴随着刚落的话音,
瓷杯和盘子哗啦一声,被掀翻在地。
木头桌子应声被推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批人走到床边把被褥整个掀开,搜查。
另一批人拽出我的行李箱。
里面的东西被甩落翻找。
「臭婊子。」
陈强用手抵着嘴边剧烈咳嗽了几下,看上去身体不适。
但并不耽搁他缓缓靠近我。
黑白相间的头发下,那双眼睛不似先前和缓。
两颊被他死死掐住。
牵动了嘴角刚因被甩而裂开的小伤口。
「我,我没藏东西。」
我艰难张嘴,停停顿顿吐出几个字。
陈强没说话。
但似乎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控制不住间歇性就会猛咳几声。
手上力道也因此有些放松。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一群人到处搜查弄出动静的声音。
只是意外的是,结果大失所望。
即使被翻了个底朝天,也什么都没见到。
「那昨天晚上那个贱人看见的是什么?」
「鬼吗?」
他们倚在门边,满脸戾气。
不解恨地踹翻了我的行李箱。
原本挂在行李箱边角的镜子碎得满地都是。
「说不定是,藏得太深了?」
门口,许久不出现的张虎父亲拖着东西走了过来。
他冷冷地盯着我,嘴上叼着一根烟。
那双眼睛里,折射出锐利的光。
「陈哥,我来了。」
宽大的、充满薄茧的手拍了拍陈强的肩膀。
随后从兜里拿出一包开了口的烟,抖给陈强一支。
另一只手从身后抬出,
拿着金属探测仪,对我邪邪地笑了笑。
脚上的皮鞋从我脸颊边擦过。
打开的金属探测仪在地上拖动,发出刺啦刺啦的音调。
声音伴着他的呼吸。
仿佛只要在发现手机的下一秒,电流就会落到我的脖子上。
那根探测仪掠过桌面,扫过床底,最后停留在柜子上。
突兀的、“嘀”的一声响起。
瞬间,我被扼住脖颈,无法呼吸。
死死掐住我的手指,如铁般坚硬。
烟熏得呛人。
我胡乱地伸手挣扎,却无济于事。
柜门被轻而易举打开。
方才被扫荡过一边的柜子里面早已空无一物。
只是在缝隙里,塞住了一根铁筷。
16.
此后,任由探测仪在房间里转了几遭。
都再也没响过。
「得了,屁都找不到一个。」
「张哥,走吧,新来的那娘们还等着我们去收拾呢。」
靠在门边的人不耐烦的松了松皮带。
张虎父亲转身,转了转胳膊。
把探测仪关了。
宽厚地朝陈强点了点头。
「看来是错怪了。」
见他嘴里叼的烟即将燃尽,又从口袋里把烟拿了出来。
「再来一根?」
「要什么要,没心情。」
陈强的脸很黑,脱口而出的话甚至有几分怼的意味。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被一群人耍了。
没找到手机,
又打了他的附属品——我,可谓是把他的老脸摁在地上摩擦。
张虎父亲吃瘪,悻悻然把烟收回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过来,现在又齐刷刷地走了出去。
凌乱的脚步踩在地上,在并不干净的地面上,扬起阵阵灰尘。
脚步声中,有难耐欢快急着去收拾新人的。
有摩擦在地上,拖拖沓沓的。
也有沉稳的、犹如鬼魅的。
熄了灯的金属探测仪从门槛掠过,带着一阵如细雨般微弱的风,
就是这阵近乎没有的风,竟然也卷起了一丝细小的尘埃,落在了门外的鞋上。
门槛边的女式运动鞋里,被塞入了脱下的袜子。
脏兮兮的,极不显眼。
17.
我呜咽地从嗓子里溢出几声哭泣。
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不就是故意针对我的么?」
「怎么不管那女人出来?她栽赃我你们就信?」
「不怕她跑了,倒怕我偷到手机联系外面?」
脸上虽然挂了彩。
但并不影响整体的容貌。
陈强坐在椅子上,一杯一杯喝着酒。
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看我坐在地上哭泣,欲言又止。
「怎么,你是觉得我就活该受这委屈?」
「她嫉妒我还少吗?肯定是看我命好、吃得也好,气不过弄这下流招。」
我指着脸上红肿的巴掌印,气不打一处来。
他喝着酒,顾左右而言他。
「她不是偷跑出来的。」
我冷脸。
「不是跑出来的,难道是你们专门放出来的?」
「我可没见过木屋里的女人有能随便出去的。」
「怎么她跑出来你们就不管了?」
见我误会越来越大,他喝着酒,指了指门外。
「哎哟,昨晚那是专门把她放出来套新来的娘们的,要是那娘们不老实,就给我们通个气把她收拾一顿。」
「谁知道她出门撞到小解的你了。估计是晃了眼,以为你手上拿了手机,下次你也别到处跑。」
他有些郁闷,话语里对我也难掩怪罪。
而我,却忍不住舒了口气。
赌对了。
我对第一号了解到的信息太少了。
昨天晚上刚好看到她的人影,于是我将计就计来了这么一出。
与其说是靠挨打套话,不如说是拿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我要的,还不止这些。
「那就算是误会了,也没必要下那么狠的手吧?」
「这是想把我掐死啊?」
「还是说有人不待见我,故意的?」
「我就知道,那高晨记恨你打他那几下,专门撺掇这群人下狠手来打我。」
我抽噎,讲话断断续续。
提到他打高晨的事情,陈强的脸明显黑了几度。
他拧着眉,口不择言。
「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几个大学生月十六号才会回来,平常可见不着,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
「哭了这么久差不多得了,又没把你打死,有那么严重吗?」
他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灰。
脚把扔在地上还没熄灭的烟头踩灭。
鞋尖拧着烟蒂时,又咳了几声。
「对你够好的了,之前把那要逃的短头发娘们打死的时候,她可是被剁得稀巴烂丢屎坑了。」
「别瞎矫情了。」
他拍了拍我的脸,指了指厨房的位置。
「去,我饿了。」
再受人追捧的物件,只要一旦拥有,也变成了寻常物。
只有在客人出现的时候,才会又变得稀奇。
我乖顺地站起身,牵动嘴角的裂痕。
「知道的,强哥。」
熄灭的烟蒂很短,
就像江娉消失时,刚剪完的短发。
18.
家里柴火用得很快。
「柴火没了。」
炒完洋葱炒肉后,
看见快用完的柴火,我温顺地走出厨房,对院子里的陈强说了一声。
距离上次被打后过去了一段时间,我脸上的伤好了不少。
刚把炒肉端上桌,转过头回厨房,
原以为会看见一堆柴,没想到却看见陈强利索地卸下了一堆书本。
「村里柴还没批,先拿这些烧烧。」
他快速地走出满是油烟味、呛人的厨房,
搭着腿坐在桌上,喝着我调好的蜂蜜水,拿筷子夹洋葱吃。
厚厚的语文课本上积了灰,书页泛黄。
同时,课本的样式与现在也大为不同,看上去应该是很久之前的。
约莫着是十几年前的老式课本。
这个村子来过支教老师?
老师都被吓跑了吧?
我有些不解,但不多。
抬起手,拿出书本一本一本塞进燃烧的火灶。
书本里,意外有东西掉落。
一本绿色的、小小的教师证。
打开第一页,名字那有一团黑乎乎的墨。
擦掉灰尘,照片处一张熟悉的脸引入眼帘。
她是,第1号。
我翻开其他书,里面也夹了其他女生的教师证。
无一例外,由于时间原因,都落满了灰。
一张张擦开,每一张脸我都不认识。
但有几个的脸,我曾看过类似的。
村子里青年男子脸上,有她们的影子。
19.
外面咳嗽声响起,陈强锤着胸腔。
即使最近一直喝着蜜蜂水,也不见好转。
看起来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坏了。
看着他每天咳嗽,越来越烦躁的模样。
我也忍不住“担忧”。
「他们说喝点梨汤会舒服。」
「毕竟是润喉的。」
我端来蒸好的鸭梨。
又放上新鲜炖煮的鹅肉,推到他面前。
「有屁用,吃了这么久还不是咳。」
他最近除了咳嗽外,
似乎有些胸闷气短,总是恹恹的,看上去打不起精神。
眼睛也有些模糊不清,但大抵是因为年纪上来了。
不管吃了什么西药,不久之后还是会复病。
甚至更严重。
看着他不舒服,我也忍不住着急。
总是给他支招,为他准备润喉降火的汤、菜。
番茄炒蛋配绿豆汤。
洋葱配蜂蜜水。
蜂蜜水加豆腐炖鱼。
但都不管用。
瞧他又开始烦躁起来,我指尖绕着头发,给他支新招。
「食补不行,那就试试偏方吧。」
「我老家有个偏方,说是有阳刚之气的人聚在一块,能给不舒服的人把病气吓走。」
「能有用吗?」
他端起盅喝了一口,皱眉看我。
我弯了弯眉。
「试试吧。」
「就算没用,大家伙儿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也是好的。」
风吹起挂在墙上的日历。
轻飘飘的纸张翻起。
露出后面朱红色的字迹。
本月十六。
20.
院子里围满了人。
坐在最中间桌子主位的,是陈强。
其他人中年人围在桌子一旁。
陈强精神抖擞,坐在最上面好不得意。
手指从一个人身上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嘴里不停讲着,大有一副挥斥方遒的架势。
旁边支着的小桌子供村里的青年人坐着。
我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火灶里,书页翻飞。
火舌把泛黄的书本卷起,尽数吞噬。
最先上的,是羊肉。
炒制过的羊肉放上了葱姜蒜,色泽诱人。
里面还专门加了羊肝,丰富口感。
我挨个桌将羊肉放上,路过青年桌时,看见高晨和其他人。
其他两个看起来没见过的人应该是村里的另外两名大学生。
此时,他们正在高谈阔论。
长得最帅气的那个人,正歪着嘴和同桌的人分享自己把漂亮、标志的女朋友一步步骗回村子的经验之谈。
他笑着说自己没露面,就让她屁颠屁颠自己跑到了这里。
说那个第一次谈恋爱的傻白甜是怎么羊入虎口的。
按照时间来算,骗回来的正是那天那群人说要去收拾的。
之后,上的是鲤鱼。
我在工场打工时,最喜欢吃的就是隔壁饭馆的糖醋鲤鱼。
因此专门在网上学过怎么做。
转身时,他们正对鲤鱼称赞不已。
山里打猎来的兔肉,专门被烹饪成了辣子兔丁。
再加上后面上的素菜竹笋、西红柿炒鸡蛋。
还有一早便上好的甘草泡茶、蜂蜜水。
毒素在胃里累积。
只要一定量......
我挽着头发,
把鹅肉再端来时,原本坐得笔直的人已经全部倒下。
他们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一副难耐的模样。
我若无其事地越过人群,穿过桌子。
沉重的汽油随着步伐一点一点变轻。
它洒在屋子的每个角落。
生锈的菜刀在角落被重新拾起。
钥匙在兜里叮当。
我嘴里哼着儿时姐姐教的歌谣。
「风在呼喊,草在笑。」
「小朋友快快回家,有人找。」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需要帮忙吗?」
我弯下身子,刀尖悬在陈强的鼻梁。
他的鼻子很塌,我想他或许想要美化一下。
陈强的脑袋抖动着,嘴巴张张合合。
或许是因为胃里搅动、翻涌而产生的剧痛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我想我大抵应该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勾了勾唇,生锈的刀尖直直向下。
只是好巧不巧,一直忙于做饭的手忽然一痛。
刀就这么从手上脱落,径直劈开了鱼头。
「不好意思,手滑了。」
死鱼瞪大了他的眼睛。
红红的口腔里甚至溢不出一句响声。
鱼血微腥。
空气里都是。
不过没关系,我经常做菜。
早就习惯了这种气味。
我皱了皱眉,又开始准备烹饪下一道菜肴。
「许久不见,你腿好点了吗?」
我歪着头,背手走到张虎面前。
鞋尖碾了碾脚下的肉块。
他的手横在路中间,像是我被高晨带来那天看见的横在木屋门槛上的手。
但很明显,他的手比木屋里的人娇贵多了。
没受过棍棒打骂的他,手上没有任何伤痕。
我一脚踩过横在陆地上的手,转到了他的面前。
用手轻柔地拍着他的脸。
「听你之前说过,你爱吃猪排骨,你爸爸很疼你,经常给你买。」
「真是好一出父慈子孝啊。」
我弯唇,看向旁边倒地不起的张虎父亲。
刀很钝。
没入猪的血肉时,并不能彻底砍断。
像是凌迟。
生与死在血肉里交锋。
最后天秤偏向右边。
我继续哼起歌谣,
径直走向那个趴在地上喘息的身影。
「风在呼喊,草在笑。」
「小朋友快快回家,有人找。」
他手心努力想要插进土里,向前攀爬。
眼镜被甩在地下。
「你的身体很好,或者是刚刚你吃得少。」
「我做的菜你不满意吗?」
我摸了摸菜刀。
「不过没事,你这一道我一定会烹饪好。」
生锈的刀,碰到会做饭的人,也能变成好刀。
刀尖掠过胸腔,落在了肚皮之上。
「小时候家里穷,吃得最多的就是猪的肝脏。」
「这一道我不会让你失望。」
猪的叫声响了。
血肉混合物流淌在地上。
鲜艳的鲜血和污秽交缠。
钥匙在兜里叮当。
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被缓缓关上。
门里的酒肉与外界渐渐隔绝。
火柴的小小火焰朝上。
变成了绚烂的、盛大的烈火。
浓烟滚滚向天,淹没一切。
比用书页烧的,还要热烈。
火灭之后,应该只剩遍地狼藉、残骸。
是突发的意外。
也只能是意外。
我一脚踹开了那道木门。
刺眼的阳光照进昏暗的木屋。
「逃吧,我带你们逃。」
21.
微型摄像机里面记录的画面被我全部给了赵依依。
去的那天,她穿得很漂亮。
一袭小香风打扮,头发被黑丝绒发卡夹起。
像童话书里的公主。
「你......怎么拿到的?」
她皱了皱眉,掂量着手上的记录仪。
似乎有些不解,但即使是眉头紧紧皱起,也丝毫影响不了整个人优雅的气质。
我越过她的话,指了指微型摄像头。
「拿去曝光吧,把这些都曝光出去。」
这是我和她一开始说好的,
一个作为记者,只要报道出去,绝对能轰动全国的消息。
天生的阳光亮得像是白炽灯。
透过透明的窗户让我忍不住眯了眯眼。
22.
事情如预想的进行。
发出去后,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甚至在彻查一遍后,竟然还找到了其他几个类似的村庄。
穷乡僻壤的山里,关押了一群又一群被拐走的女生。
她们在深深的山沟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的隐私被保护得很好,
即使网上关于记录的讨论声一片,也没人扒到我的具体消息。
因为多数人家都搬到了城里的新房,老家村里像是许久没人涉足的荒郊。
在光秃秃的坟头前,我放下了蝴蝶发夹。
一阵风起。
不知道从哪带来了飘落的黄纸。
它从我的脸颊擦过,又落回到了地面。
丛生的杂草托着它,不肯让它彻彻底底地掉下。
我不知道那天过后,第一号去了哪里。
漫天的火焰齐齐朝上,
火舌在屋上翻了又滚,像调皮的儿童。
出了木门的她就那么怔怔盯着,最后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村庄。
我想喊住她。
却又不知道该喊她什么。
“第一号”三个字在嘴里碾了又碾,最后被我咽下。
我只记得泛黄的证上,
即使把灰尘擦了又擦,也只能依稀认出的一个“妍”。
23.
我叫江寒,和姐姐一样,是村里人口中奶奶的拖油瓶。
父亲赌博欠了很多债以后,
母亲受不了,和出轨的对象跑了。
为了躲避外债,父亲一走了之逃到了外地,
把我和姐姐扔给了没有经济来源的奶奶。
也把这些巨额债款的烂摊子扔给了奶奶。
奶奶骗我和姐姐,父亲是出去打工。
一到有人上门讨债时,就会从皱巴巴的报纸里拿出甜甜的糖果。
一人一颗,哄我们出去玩。
光秃秃的田埂上,我和姐姐并排坐着。
红红的太阳高高挂起,比糖果的包装还亮。
我没有说话,姐姐也没有说话。
我们安静地坐在田埂上,等太阳落山。
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姐姐也知道。
家里在村子里盖起的另一个房子没了。
妈妈也没了。
村里的闲言碎语像是村里随时都会刮起的风。
即使奶奶拿伞给我们挡住,风也会从下一个角落钻进来。
就像是家里总是漏雨的屋顶。
不管怎么排查,拿稻草塞了几遍,也不管用。
雨还是雨。
它会从下一个小小的缝隙,又掉进屋里。
奶奶从地上捡起、从垃圾桶里翻出一个一个塑料瓶。
一分一分攒起。
从手里攒起、从牙缝里攒齐。
变成了我和姐姐的学费。
可惜我太笨了。
不管怎么学,知识也进不来脑子里。
小小的我拿着铅笔,凝视着黑乎乎的圆珠笔笔迹。
笔墨在眼里慢慢放大。
等我穿进这个黑洞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瓶子。
拖油瓶。
不过还好,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
她很聪明。
姐姐是村里除了赵家外,唯二的大学生。
赵家的女儿,是花了很多钱培养的娇花。
小时候我和姐姐隔着人群,远远地见过她。
他们家的楼,像是漂亮少见的稀有花卉。
我一辈子也只能从课本上见上一面。
我有些气馁。
但只要一旦想起姐姐,那种自卑就会瞬间被抛去。
我很自豪。
我的姐姐很聪明。
虽然我和奶奶没有用贵重的东西培养她。
她也能生得很漂亮。
我在厂里打包装发呆时,手里的东西总会在脑子里变成姐姐的笔。
就像村里的妇人说的,读书是唯一的希望。
那支笔就这么一端连着姐姐,一端连着我,我再牵着奶奶,
墨迹在眼前慢慢放大,变成了耀眼的太阳。
24.
我坐在堂前,坐在空无一人的堂前。
穿堂的风落在我身上。
带着刺骨的寒意刮进我的骨髓里。
姐姐死了。
奶奶因为受不了打击也死了。
我拾起脚边的塑料瓶。
没关系,别担心,奶奶。
我知道姐姐在哪里。
(已完结)
(番外:我的独白)
1.
在我的人生里,我好像没见过太阳。
虽然每天太阳总是高高地悬挂在天上,但我好像还是没见过太阳。
我的世界总是雾蒙蒙一片。
有时候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心事把太阳蒙上了,
还是我从生下来起,命里就没有太阳。
我不喜欢田埂。
不喜欢和姐姐两厢沉默地坐在田埂上,无力地等太阳落山。
我不喜欢过年。
不喜欢讨债的人趁这一天来搜刮父亲回来的蛛丝马迹。
我不喜欢读书。
不喜欢奶奶从村头走到镇里,在从镇里走回村头捡塑料瓶。
不喜欢无论怎样都装不进脑袋的知识。
我不喜欢打工。
不喜欢每个工厂老板色迷迷的眼睛,
不喜欢要费尽心思逃避被揩油。
人生好像总是黑漆漆的。
我总要在黑夜里行走。
不过还好,
有的时候会有人小心翼翼地护着蜡烛跑过来照亮我。
2.
天更冷了。
我的人生在黑夜里又卷起了刺骨的寒风。
蜡烛熄灭了。
再也不会燃起了。
不过没事,我知道点蜡烛的人在哪里。
也知道是谁吹灭了蜡烛。
我在黑夜里脱掉衣服,
犹如鬼魅般踩在尖刀上,朝着那个村庄走去。
3.
我慢慢躺在那个坟堆成的小山丘。
好累。
奶奶,姐姐。
天太冷了。
我看不到太阳。
意识一点点涣散。
风如同生锈的刀、似锯齿般凌迟着我的脸颊。
好疼。
眼角忍不住沁出几滴泪。
我感受着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冰凉的脸上,忽然生出几丝暖意。
我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痴傻的第25号哈喇子衔在嘴边,
把头埋进我的脖颈处,无声地抱着我。
「傻子。」
我打起精神,牵起她的手。
天上太阳高高挂起。
我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
我想,我应该先去找她的家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