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晨的裁缝铺子漫着樟脑味，我裹着红缎外套推门时惊醒了梁上打盹的狸花猫王师傅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箱底压了二十年的苏绣，倒让你这丫头穿活了"枯指拂过衣襟，金线缠枝莲在晨光里忽明忽暗——像极太姥姥嫁衣上那对永远差半针就能私奔的凤凰。

白高领衫总让我失神。那日错系盘扣，襟口歪斜着漏出瓷白脖颈，咖啡店学妹举着拉花缸笑岔了气："姐姐这算赛博朋克式禁欲？"红与白在锁骨厮杀出的疆界，倒比规规矩矩更勾人。

地铁闸机吞没裙摆时总闹笑话某回被中学生拽住书包带："姐姐的龙尾巴缠住我奶茶了！"低头才见墨绿衬裙暗纹里鎏金螭龙正咬着珍珠吸管耍赖老裁缝眯眼咂烟："当年给裴艳玲做靠旗剩下的料子，龙王爷自己挑的主儿"腊月去张一元买香片，掌柜的紫砂壶悬在半空："姑娘这耳坠子，倒像我们库房光绪年的点翠老货。

"夜市三十块淘的合金坠子突然矜贵起来银镯撞着茶盏叮咚响，玻璃柜里龙井嫩芽都在颤，恍惚成了《东京梦华录》里当垆煮雪的娘子

平安夜的关东煮白雾裹着红裳，法国姑娘突然掏出手机："Vous êtes comme une peinture chinoise！（你像中国年画）"她毛衣别着的敦煌飞天胸针，正巧勾住我裙角的卷草纹雪粒子扑在绣线上凝成金砂，收银台扫描枪"滴"声惊醒了这场时空错位的相遇。

玉渊潭的樱吹雪最衬这身红。汉服社女孩们围着问是不是改良马面裙，风过时裙裾翻起万字纹，竟把飘落的花瓣都收进了褶皱里。举糖画的孩子看痴了，糖稀滴在青砖缝，凝成琥珀色的惊叹号。

暴雨困在琉璃厂旧书肆，老板盯着我洇湿的袖口直啧舌："宝相花沾了水汽，倒比画上的鲜活"他抖出本民国月份牌，烟黄纸页里的美人竟与我隔世撞衫雨水敲着瓦当，把百年时尚轮回滴答成平平仄仄的韵脚如今这衣裳早养出了脾气。

肘弯磨毛的绣线像倦飞的蝶，母亲立冬那日突然怔住："这暗纹...跟你外婆的绛纱袍子一模一样"忽然懂得，有些美早渗在血脉里——就像十年前嫌弃织锦缎土气的我，终究在某个黄昏被流淌千年的东方魂魄俘获

十字路口的霓虹在刺绣上淌成星河滑板少年吹着口哨掠过："姐姐这战袍炸街啊！"汉白玉平安扣滑进机车外套口袋，裙摆金纹拂过他板面的火焰涂鸦共享单车的踏板载着廿四节气，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轧出一道东方的辙昨夜电梯镜中的红裳斑驳如旧戏服。

对门老教授忽然喃喃："这料子...母亲当年拆了织金袄给我缝书包..."声控灯灭时，听见绣纹里的金线在黑暗里叹息原来衣冠传承的，何止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