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五千块钱能这么贵＂电话那头的儿媳妇陈丽华声音冷冰冰的，像寒冬腊月里的北风，直往我心里钻那是2010年的腊月二十七，北方城市的冬天格外寒冷，窗外的老槐树光秃秃的，枝丫上挂着几缕残雪我是王淑芳，一名退休多年的中学语文教师，人到六十有五，膝下只有一个儿子王小军。

我站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正在挑选年货，忽然看见了儿媳妇陈丽华推着购物车从我身边走过＂丽华！＂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她转过头来，目光与我相遇的那一瞬间，脸色变了，就像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似的，匆匆扭头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尴尬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攥着一把准备买的大葱。

＂老王，怎么站那儿不动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住在我楼下的刘大妈＂没事儿，我在想买点啥好＂我干笑着回答＂这不是要过年了吗？多买点呗，你儿子一家子不是要回来过年嘛＂刘大妈边说边往购物车里放着年货＂啊？对、对。

＂我含糊地应着，心里却苦涩不已儿子王小军五年前和陈丽华结婚，可这五年来，我们婆媳之间的关系就像是隔了一座山，甚至连一座山都算不上，是一道看不见的墙，怎么也跨不过去他们结婚第二年就搬出去住了，说是离小军上班的地方近，其实我明白，是丽华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自从搬出去后，他们半年回来一次都难，有时候打电话过去，丽华总是说忙，说改天，可那个＂改天＂好像永远都不会到来那天回家后，雪下得更大了我站在窗前，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感到一阵心酸冰箱上贴着小孙子王童的照片，那双和他爸爸小时候一模一样的眼睛，黑溜溜的，透着聪明劲儿。

孩子都三岁了，却连奶奶包的饺子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我拿出老式按键手机，翻到儿子的号码，犹豫了半天才按下拨号键＂妈，您有事吗？＂电话那头，儿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没什么事，就是问问你们过年回来不？＂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这个嘛...＂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丽华说今年想回她娘家过年。

＂＂可是去年不是去她家了吗？＂我急切地问＂妈，丽华说...＂他支支吾吾地说不下去了＂她是不是还在为那事生气？＂我直接问道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可在儿媳心里却像是结了一块冰，怎么也化不开。

挂了电话，我坐在八十年代买的那套沙发上发呆沙发套都换了三四茬了，可沙发架子还是那个老样子，沉甸甸的，坐下去还是有着我熟悉的凹陷墙上挂着儿子的结婚照，小军穿着笔挺的西装，丽华一袭白纱，笑得像朵花儿一样那时候，她还会叫我一声＂妈＂，还会关心我的冷暖。

想到这儿，我忽然有了个主意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趟银行，从存折里取了五千块钱，整整齐齐的五千，那可是我半年的退休金啊老伴儿王树林走得早，走的时候留下的一点钱，这些年我省吃俭用，攒下了不少，可平日里舍不得花，总想着留给小军和小童。

但这次，我想，这钱必须花回家的路上，碰到了拄着拐杖出来遛弯的张大爷，他是我们单位的老同事，退休比我早几年。＂老王啊，去银行取钱了？＂张大爷问我。

＂嗯，取点钱过年用＂我笑着回答＂你儿子不是在外企上班吗？挺有出息的，该他们孝敬你才是，你还给他们钱啊？＂张大爷边走边说＂哎呀，他们也不容易，小童还小，花钱的地方多着呢＂我随口应着，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开这个口。

回到家，我反复排练了几遍说辞，才鼓起勇气拨通了儿媳妇的电话＂喂，妈＂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丽华接得很快，声音还算温和＂丽华啊，是我，就是想说，今年回来过年吧？奶奶给小童准备了压岁钱＂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些。

＂妈，您太客气了，不用专门回去＂儿媳妇的语气瞬间变得疏远，我仿佛看到了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不是压岁钱，是给你的＂我深吸了一口气，＂五千块，就当我请你们回来吃顿年夜饭＂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我以为电话断了。

＂我没想到，五千块钱能这么贵＂最后她冷冷地说完，然后答应除夕回来吃饭，就匆匆挂了电话这话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口上，疼得我直抽气可是，只要他们肯回来，这钱花得值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邻居刘大妈耳朵里，第二天我下楼倒垃圾时，她正在小区花坛边择菜。

＂老王家的，我听说你用五千块钱请儿媳妇回家吃年夜饭？这不是花钱买罪受吗？＂刘大妈一边择着手里的白菜，一边压低声音说，＂那儿媳妇多拽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哪有那事啊，你听谁瞎说的＂我赶紧打断她的话，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我可是听张大爷亲口说的，说你昨天取了一堆钱，就为了请儿子儿媳妇回家吃顿饭。你这不是惯着他们吗？＂刘大妈不依不饶。

＂刘姐，人家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这代人就别瞎掺和了＂我只得这样应付着回到家，我坐在老旧的沙发上，看着茶几上摆放的全家福照片，那是小军结婚时照的我拿起来，轻轻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照片里的丽华笑靥如花，小军搂着她的肩膀，我和老伴儿站在他们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那时候，我们还以为一家人会一直这样和和美美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了老伴儿他穿着那件我给他买的深蓝色毛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见我进来，抬头笑着说：＂老王，想那么多干啥，儿孙自有儿孙福＂梦里，我听见自己说：＂可是树林，我不想一个人过年啊。

＂醒来时，枕巾湿了一片窗外，雪还在下，天色微微发亮我起床煮了一锅粥，切了些咸菜，一个人默默吃着早饭厨房里还挂着老伴儿生前爱喝的那个搪瓷杯，上面有一道裂纹，可我舍不得扔接下来几天，我开始准备年货虽说只有三个人来吃年夜饭，但我还是像从前一样，买了一大堆东西。

猪肉、牛肉、鸡鸭鱼，各种蔬菜，还有小童爱吃的糖果点心厨房里的老式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发出嗡嗡的响声，像是在抱怨我给它增加了负担年三十那天早上，小区楼下响起了喇叭声我以为是儿子他们到了，赶紧往窗外看，却看见儿媳妇陈丽华一个人站在楼下，手里还拎着两个大包小包。

我连忙下楼去接她。电梯里，我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又摸了摸头发，希望自己看起来精神些。＂丽华，快进来，外面冷。＂我打开门，笑着迎接她，＂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军和小童呢？＂

＂他们堵在路上了，让我先过来帮您准备年夜饭＂她把东西放下，站在玄关处，显得有些局促，目光四处游移，就是不看我＂快进来坐，我给你倒杯热水＂我赶紧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发现居然是几袋蔬菜和一些调料＂妈，我看您年纪大了，做饭不方便，我来帮您准备吧。

＂丽华脱下外套，挽起袖子就往厨房走去我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酸涩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进我的厨房厨房里，我看着儿媳妇熟练地择菜、切肉、和面，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虽然动作麻利，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好像是来完成任务的。

＂丽华，这是给你的＂趁着她和面的空当，我从口袋里掏出装着五千块钱的红包，递给她，＂拿着吧，当是奶奶给小童的压岁钱＂＂不用了，妈＂她没接，手上继续和着面，眼睛盯着面盆，＂我是您儿媳妇，回家吃顿年夜饭，哪有收钱的道理。

＂这句话让我愣住了在这五年里，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自然地叫我＂妈＂，而不是那种生分的＂王妈＂或者干脆不叫＂可是...＂我刚想说什么，厨房的门铃响了＂爸爸妈妈回来了！＂小童稚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我的话我赶忙去开门，就见小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扑到我怀里：＂奶奶，我想死你啦！＂

我紧紧抱住孙子，眼泪差点掉下来。孩子身上有股甜甜的奶香味，小脸蛋冻得通红，像个小苹果。＂妈，您瘦了。＂儿子王小军跟在后面，手里提着几个大包小包，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

中午，我们一家人在餐桌前坐下餐桌上摆满了我和丽华一上午准备的菜肴，有红烧肉、糖醋鱼、白切鸡，还有丽华特意做的一道家乡菜——酸菜鱼＂奶奶，我要吃您包的饺子！＂小童喊着，眼睛亮晶晶的＂好，等会儿奶奶就包给你吃。

＂我笑着摸摸孙子的头，＂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包饺子好不好？＂饭桌上，小军一直在说工作上的事，丽华偶尔插几句嘴，气氛比我想象的要好小童天真烂漫的话让我们都笑了起来他一会儿学电视上的小猪佩奇说话，一会儿又模仿他幼儿园老师批评学生的样子，逗得我们前仰后合。

吃到一半，小童突然问：＂奶奶，妈妈说你嫌弃她是农村人，是真的吗？＂这句话像炸弹一样，让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丽华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筷子悬在半空中，不知所措＂谁告诉你的？＂我放下筷子问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

＂是妈妈和爸爸吵架的时候说的＂小童天真地回答，＂妈妈说奶奶看不起她，爸爸说妈妈想多了，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我看向儿媳妇，她低着头，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抓着桌沿小军也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丽华，你一直以为我嫌弃你农村出身？＂我慢慢问道，心里突然明白了这些年婆媳关系紧张的根源。

＂不是吗？＂她抬起头，眼里有泪光，声音微微发颤，＂两年前我妈生病，我邀请您和爸去我家乡看看，您说不想去那种地方...那天我就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那一刻，我如梦初醒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年来婆媳关系变得那么紧张。

那是2008年冬天，丽华的母亲因为高血压住院了，她邀请我们去她家乡的县医院看望。而我恰好那段时间感冒了，身体虚弱，对儿子说：＂这种天气，我这身子骨实在不想去那种地方，你们去吧。＂

我没想到丽华当时就在门外，听到了这句话，却只听到了一半＂丽华，我是说＇那种天气＇，不是＇那种地方＇！＂我急忙解释，＂我那时候感冒刚好，怕冷，怕再病倒，才没去的啊！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家乡！＂餐桌上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

儿子也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对啊，丽华，我妈那时候确实是病刚好，医生叮嘱她不能受风寒我不是跟你解释过吗？＂＂是这样吗？＂儿媳妇眼中的冰霜慢慢融化，但明显还有些狐疑＂当然是这样！＂我抓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冰凉，＂丽华，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你。

我自己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当年和你爸结婚的时候，比你还穷呢！我参加工作那会儿，每天早上五点起床，推着自行车走十里路去学校教书，晚上再走回来，一双布鞋一年能穿破好几双＂听我这么说，丽华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小声说：＂我以为...我以为您看不起我，所以才...才...对不起，妈。

＂＂傻孩子，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我感到一股热流涌上眼眶，＂那年你爸走得突然，我就剩下小军一个亲人了你嫁给他，我本该把你当亲闺女一样对待，可是我不善表达，有时候话说得不清不楚，让你误会了＂小军在一旁看着我们，眼圈也红了：＂妈，丽华，你们别哭了，看把小童吓的。

＂我们这才发现小童正瞪大眼睛看着我们，不知所措。

＂奶奶和妈妈和好了吗？＂他怯生生地问＂和好了，和好了＂我笑着擦干眼泪，＂来，咱们继续吃饭，吃完了一起包饺子＂下午，我们婆媳俩一起在厨房包饺子丽华的手很巧，饺子捏得又快又好看，一个个像小元宝似的我虽然包得慢些，但几十年的经验也不是白给的，饺子皮擀得薄而均匀。

＂妈，您擀的饺子皮真好，又薄又筋道＂丽华夸我，语气中有了真诚＂那是，我可是包了一辈子的饺子了＂我得意地笑笑，＂当年你爸第一次吃我包的饺子，连吃了三大碗，说比他妈包的还好吃呢＂＂那我爸爸呢？他是做什么的？＂丽华一边包饺子一边问。

＂你爸是老师，跟我一个学校的我教语文，他教数学＂说起老伴儿，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走得早，才六十岁，突发心梗，我连见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丽华停下手中的活，轻轻抱了抱我：＂妈，对不起，这些年我让您一个人过...以后我们常回来看您。

＂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怕一开口眼泪又要掉下来厨房里，面粉的香气和着她的笑声，竟让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和婆婆一起过年的情景我婆婆是个农村妇女，没什么文化，但心地善良，从不苛责我我当年刚嫁过去时，连饭都做不好，婆婆不但不骂我，还手把手教我。

如今，我也成了婆婆，却差点把好好的婆媳关系弄砸了傍晚时分，电视里正在播放春节联欢晚会我们全家人围坐在客厅里，吃着热腾腾的饺子，看着电视，说说笑笑小童坐在我旁边，时不时往我碗里夹一个饺子，说是要把我喂得胖胖的，像他幼儿园的胖老师一样。

＂妈，这是给小童的压岁钱＂小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您留着给他零花钱用吧，我们不缺这个＂＂就是，妈，您养老的钱可不能给我们＂丽华也说我看着他们，心里满是欣慰这顿年夜饭虽然差点没凑齐人，但最终还是圆满了。

吃完饭，小军一家准备回去虽然我挽留他们住下，但丽华说小童的尿布和换洗衣服都在家里，明天再来看我＂妈，这钱您收回去吧＂临走时，丽华把那个装着五千块钱的红包塞回我手里，＂明年，我们不用您请，也会回来过年的，带着小童一起来住几天。

＂＂真的？＂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丽华很认真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弯下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妈，对不起，这些年我误会您了＂送走他们，我站在窗前，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小童在爸爸肩上，不停地向我挥手雪花在路灯下飞舞，照亮了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老伴儿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而我这个做婆婆的，需要的不是用金钱去买一顿年夜饭，而是用真诚和理解去经营一段亲情我把那个红包放进抽屉里，想着明年给小童买些新玩具和衣服窗外的雪还在下，却不再让我感到寒冷。

因为我知道，明年的年夜饭，我不会再是一个人了这顿年夜饭，贵是贵了点，但值。因为它不只是一顿饭，而是一座桥，把我和儿媳妇紧张的关系，拉回到了正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