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村东头王铁柱家，如今可是红火得冒火星子两口子把个破瓦房翻盖成三层小洋楼，媳妇桂花整天穿着缎子袄在村口晃悠，活像戏文里的杨贵妃可谁想得到，三年前这时候，他家还闹得鸡飞狗跳，差点没让个"鬼影"把日子折腾散了。

那年雨水把村路泡成了烂泥塘，桂花有天半夜突然坐起直瞪眼，说窗户外头有穿红袄的女人冲她笑铁柱掌灯出去瞧，除了雨点子砸得槐树叶啪啪响，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可打那起，桂花就跟魔怔了似的，非要说老宅子底下埋着前朝冤魂。

"你当家的快想办法啊！桂花攥着个黄符纸直哆嗦，"昨儿我瞧见那女鬼就蹲在咱水缸盖上梳头，头发老长，还滴着水珠子！铁柱蹲在门槛上嘬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子明灭不定这媳妇是他花三袋麦子从邻村换来的，模样周正性子却绵，平日里连个蚂蚱都不敢踩。

如今闹起鬼来，倒比村西头跳大神的刘半仙还邪乎"明儿我去请张天师画像镇宅铁柱把烟灰磕在青石板上，忽然盯着媳妇新纳的千层底布鞋，"哎？你鞋帮子上咋沾着蓝颜料？桂花把脚往后缩了缩："定是白天帮二妞画门神蹭的铁柱没言语，转身从灶膛灰里扒拉出半截青瓦片。

这玩意儿尖利如刀，是他特意留着修蹄子用的当夜他把瓦片磨得锃亮，用红布裹了塞在枕头底下第三天晌午，日头毒得能晒化石头桂花正蹲在井台边洗衣裳，忽然尖叫着蹦起三尺高："她又来了！在水盆里撩水玩呢！铁柱抄起锄头就往外冲，却见媳妇手指的水盆里，分明漂着几片泡胀了的槐树皮。

"怕是你眼花铁柱把锄头撂回墙角，"要不今晚我在窗根底下撒把香灰？当夜月光把槐影投在窗纸上，活像水墨画的大蜘蛛铁柱假装打呼噜，耳朵却支棱着听动静果然，后半夜桂花又开始说梦话："别揪我头发……别揪……"他猛地翻身坐起，就见媳妇正对着空气胡乱抓挠。

铁柱悄悄摸出枕头底的瓦片，对着月光一照——那瓦片边缘泛着蓝，分明是白天蹭了媳妇鞋帮子的颜料！"好你个促狭鬼！铁柱心里有了数，第二天傍晚蹲在村口老碾盘旁，掏出一包烟丝跟二狗子套近乎："听说你会扎纸人？二狗子刚要吹嘘，铁柱突然把脸一沉："昨儿我在水沟边捡着个纸胳膊，用蓝颜料画的指甲盖，是不是你小子搞鬼？

二狗子吓得烟杆都掉了，结结巴巴说了实话。原来自打桂花显摆新袄子，二狗子就馋得眼珠子发绿。他知道桂花迷信，就半夜翻进院子，用泡胀的槐树皮吓她。

又在井台边蹭了蓝颜料，假装水鬼撩水至于头发丝，那是从老槐树洞里掏的野狐狸毛！铁柱听得直想乐，面上却绷着脸："再敢闹腾，我把你扎的纸人都塞灶膛里烧了！二狗子连声求饶，铁柱这才揣着包烟丝回了家转天鸡叫三遍，桂花突然冲进灶屋："当家的！。

那女鬼……她冲我笑来着！铁柱正往锅里贴饼子，头也不抬："甭搭理她，咱今晚吃炖肉日头西斜时，铁柱从床底下拖出个包袱皮桂花解开一看，里头是红绸袄、绿头巾，还有半盒胭脂你……这是干啥？"给你扮女鬼啊铁柱往她脸上抹胭脂，"二狗子说那女鬼穿红袄，咱就比他更像女鬼！

当夜三更天，二狗子翻墙进来，刚要做鬼叫，就见月光下站着个红影那"女鬼"猛地转头，露出抹得雪白的脸，二狗子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摔进猪圈里"抓贼啊！铁柱举着火把追出来乡亲们举着火把把二狗子堵在粪堆旁，这小子裤裆都湿透了，不用上刑全撂了。

打那以后，桂花再不敢提鬼字铁柱用二狗子赔的银子买了头驴，又支起个豆腐坊桂花天天赶着驴车送豆腐，嗓门亮得能传二里地："铁柱家豆腐嘞——热乎的！如今他家门上贴着秦琼敬德，灶王爷旁边供着关二爷桂花逢人就说："还是俺当家的有主意，当年那鬼影啊……"话到这儿就戛然而止，留着半截话茬让村头纳鞋底的婆子们嚼舌根。

铁柱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望着媳妇跟风车似的在院里转圈烟锅里的火星子明明灭灭，照得他嘴角那丝笑纹忽深忽浅要说这日子红火不红火？您瞅那豆腐坊蒸的豆渣，都让村东头刘寡妇家养了三头肥猪哩！那夜老井里的铁链子哗啦直响，震得井台上青苔簌簌往下掉。

桂花攥着木桶缩在槐树后头，月亮把她的影子拧成个麻花谁承想三天前还红红火火的日子，转眼又让口破井搅得翻了天要说这老井可是有些年头，井沿子都让磨得油光水滑自打铁柱用二狗子赔的银子翻修豆腐坊，村里就传开风言风语。

刘寡妇挎着竹篮经过他家门口，总要尖着嗓子喊："铁柱家豆腐掺了井龙王涎水喽！这话头还要从立秋后说起那天晌午日头毒得能晒化石头，桂花去井台打水，刚把木桶坠下去，忽然听见井底传来铁链子晃荡声她吓得脚脖子一软，木桶脱手掉进了井里。

等铁柱赶来捞桶时，井水里竟浮着半截烂木头，上头歪歪扭扭刻着红字，像血又像锈"当家的，这井里……有东西！桂花脸白得跟纸钱似的铁柱把烂木头扔灶膛烧了，当晚却梦见个白胡子老头冲他作揖："井龙王要娶亲，就瞧上你媳妇了。

第二天天不亮，村口老磨盘旁就聚了七八个婆子周婶子挎着菜篮子直嘬牙花子："当年李二妞也遇着这事，没三天就投了井桂花在豆腐坊里磨豆子，听见外头风言风语，手里的石磨推得愈发快了铁柱蹲在井台边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溅到青苔上。

他忽然想起啥似的，摸出那半截瓦片——当年吓桂花的蓝颜料早洗没了，如今瓦片上沾着井底的烂泥，闻着有股子腥气"今晚你在豆腐坊支应着铁柱把烟袋锅往鞋底一磕，"我去会会井龙王月过中天时，铁柱揣着红蜡烛往井台走远远就瞧见桂花蹲在槐树后头，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故意把蜡烛扔进井里，霎时井底泛起红光，照得铁链子影子在井壁上乱晃"桂花的魂儿要被勾走喽！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桂花突然站起来，冲着井口就喊："老龙王！你要娶亲就现身！井里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溅起的水花把铁柱裤脚都打湿了。

"快来看！桂花举着蜡烛直抖，"井壁上……有字！众人举着火把围上来，果然见井壁青苔里藏着朱砂写的"李"字周婶子突然一拍大腿："是李家的三姑娘！二十年前投井的那个！铁柱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听村东头张瘸子说过，李家三姑娘和秀才私奔，让族里人沉了井。

如今井壁现字，怕是冤魂作祟可那烂木头上的红字，分明是用灶膛灰掺鸡血写的转天铁柱揣着半斤猪肉去访张瘸子这老光棍当年看过井，铁柱给他倒上酒，三盅下肚就套出了实话："当年沉井的可不是三姑娘，是她贴身丫鬟替的死！。

铁柱拎着酒壶往家走，路过刘寡妇家猪圈时，忽然听见里头有铁链子响他贴着篱笆往里瞅，月光下见刘寡妇男人正往猪食里掺啥东西，铁柱闻着有股子井水的腥气当夜铁柱把这事跟桂花学，桂花正纳鞋底，针尖一下子扎进手指头："刘寡妇男人……他半夜总往井台转悠。

铁柱突然抄起顶门杠："走！去猪圈！

两人摸到刘寡妇家后墙根，果然听见猪圈里哼哼唧唧铁柱翻墙进去，举火把一照——那头大黑猪脖子上拴着铁链子，正拿嘴拱个木牌子，上头刻着"李三娘"仨字！刘寡妇男人被堵在猪圈里，裤腰带还拴在猪尾巴上原来当年他收了李家银子，把三姑娘藏进豆腐坊地窖，却让丫鬟顶了缸。

如今见铁柱家日子红火，想借井龙王传说讹钱，没想到让猪拱出了木牌子"二十年前沉井的，怕是你闺女吧？铁柱抡起顶门杠刘寡妇男人吓得跪在猪粪里直磕头："三姑娘早嫁去城里了！我……我就是想……""想啥？桂花突然举起灶王爷像，"想让井龙王把你媳妇娶走？。

刘寡妇在墙头听得真切，举着擀面杖就跳进来："好你个杀千刀的！天亮时，铁柱家豆腐坊门口挂了块新匾：井龙王豆腐桂花特意给周婶子送了一筐："托老龙王的福，咱家豆子都沾了仙气周婶子攥着豆腐直乐："这豆腐咋有股子猪粪味？。

铁柱蹲在门槛上抽旱烟，望着村东头刘寡妇家新垒的猪圈那铁链子早让他扔进灶膛烧了，火星子噼啪响着，照得他嘴角那丝笑纹忽深忽浅要说这日子红火不红火？您瞅那豆腐坊蒸的豆渣，都让村西头二狗子家养了三头肥猪哩！那夜老槐树突然开了满树白花，香得邪性。

铁柱蹲在枝桠间，手里攥着半块青铜罗盘，月光把上面的篆文照得发亮谁承想三天前还蒸豆渣的灶膛，转眼成了通往下头国度的入口要说这罗盘还是刘寡妇男人招出来的自打猪圈事件后，这泼皮就疯了，整天抱着个木匣子念叨"太清道德天尊"。

铁柱抢过匣子时，里头掉出块青铜牌子，刻着"丙申年崂山弃徒张守义立""当年我师父说……"刘寡妇男人突然回光返照似的坐起，"村底下压着个口子，通着……"话没说完就咽了气铁柱摸着青铜牌子上的纹路，突然想起豆腐坊地窖总泛潮，掀开石板竟有台阶通向下头。

桂花挎着煤油灯跟在后头，火苗忽蓝忽绿地窖里飘着股子檀香味，墙上用朱砂画着符，像活蛇似的盘着当家的，这符……"桂花突然捂住嘴，符文竟和她嫁妆箱子里的老黄绢一模一样铁柱举起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石墙他抄起镢头砸开墙壁，露出个石洞。

洞里头飘出张黄绢，上头用血写着："丙申年七月十五，崂山弃徒张守义携《冲虚真经》下界，镇于此。"《冲虚真经》？铁柱突然想起爹临终前的话，"咱家祖上是火居道士……"话音未落，洞里突然传来铃铛响。

桂花手里的煤油灯应声而灭，黑暗中亮起两盏绿莹莹的灯笼"是狐仙！桂花吓得往铁柱身后缩铁柱却盯着那灯笼后的影子——分明是个穿道袍的人形，头顶还戴着莲花冠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黄符，那是当年吓桂花的蓝颜料事件后，从二狗子家搜出来的。

"太乙救苦天尊！铁柱把符纸拍在石壁上绿光猛地一颤，露出后面石壁上的浮雕：个道士模样的仙人正在收服狐狸精，旁边刻着"丙申年张守义沐手敬绘"桂花突然指着石壁惊呼："那狐狸……跟咱家供的胡三太爷像一样！铁柱这才想起，自家神龛旁确实供着个白胡子狐狸像，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莫不是……"铁柱突然抄起镢头，对着浮雕后的石缝猛砸碎石簌簌落下，露出个石匣子，里头躺着本蓝布封皮的旧书，书脊上赫然印着《冲虚真经》当夜铁柱在井台边翻书，月光把经文中的符咒照得忽明忽暗桂花端着绿豆汤过来，突然指着书页惊呼："这符……跟咱成亲时你画在喜字背后的一个样！。

铁柱心里咯噔一下那年他娶桂花时，偷偷在喜字背后画了道镇宅符如今看来，怕不是自家祖传的本事他翻到经书最后一页，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八卦，中心写着"王铁柱"仨字"这是……"桂花突然抢过书，"俺爹临终前也留了本破书，说俺家祖上是……"她突然噤了声，书页间掉出张泛黄的婚书，女方名字赫然是"李氏三娘"。

铁柱突然想起张瘸子的话当年李家三姑娘没沉井，那如今桂花……他猛地站起来，井台边的铁链子突然哗啦作响月光下，桂花影子竟分出两个，一个穿着红袄，一个穿着道袍"你……"铁柱指着影子直哆嗦桂花突然笑起来，笑声在井台间回荡："当年师父说，王家小子有宿慧。

她一甩袖子，道袍影子突然活过来，冲铁柱作了个揖原来桂花才是李家三姑娘转世，当年秀才将她藏在豆腐坊地窖，却让张守义误当成狐妖那青铜罗盘本是镇压狐妖的法器，如今却成了开启秘境的钥匙"当年你画镇宅符时，我就晓得……"桂花从怀里掏出张黄符，正是当年吓她的那张，"这符上的蓝颜料，是狐妖的血。

她突然掐了个诀，井底的铁链子应声而断当夜老槐树下的秘境开了，露出个青玉台阶铁柱跟着桂花走进去，见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正在打坐，面前摆着那半部《冲虚真经》老道睁开眼，竟和张守义的画像一模一样"丙申年欠的债……"老道把经书递给铁柱，"该还了。

转天鸡叫三遍，铁柱揣着经书回家。桂花正在灶台边蒸豆渣，蒸汽里飘着檀香味。

神龛上的胡三太爷像突然开口："小子，豆腐该起锅了。铁柱把经书压在灶王爷像下，突然听见村口老磨盘在响。他抄起顶门杠出去，见着刘寡妇挎着篮子经过，篮里装着新摘的槐树花，白生生香得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