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围裙

小小兔 69 2025-05-03

母亲那两块围裙我总是记忆犹新其中那块花格围裙是我结婚时妻送给婆婆的见面礼八十年代了,人们的生活都好过多了,但是我和妻却过得很拮据我俩结婚时,双方父母也都穷,想帮忙也有心无力,我们只能白手起家了即使我俩精打细算,工资也是月月花光。

婚后第一个春节,我得携妻回老家看望父母,但是妻头一次见公婆,总得拿点儿见面礼吧“撑得起面儿的东西都买不起,那就买点儿适用的吧!爸妈不会见怪的,他们结婚时也是白手起家,穷了一辈子,能理解儿女!”我安慰着妻说,“爸常年在野外干活,冬天戴的那顶狗皮帽子,毛都快磨光了,就给他买顶厚呢料的帽子吧,又暖和又好看。

”“那给妈买点儿啥好呢?”妻边琢磨边问“我也说不好,买啥都行吧,反正儿媳妇买的礼物,妈都会喜欢的!”我含糊地答道“生你这样儿子有啥用?妈喜欢啥都不知道!”妻嗔怪道“那就买块儿围裙吧,妈的围裙也早该旧了,过年了,换换也好!”我略有所思地建议。

“你不是说:‘妈喜欢在园子里种花吗?’你别看妈不识字,她可不是大老粗,咱就买块儿花格围裙吧!她肯定喜欢!”妻真够上心的“是呀,妈可不是大老粗,她不管多忙多累,也总是把家里人的衣裤洗得干干净净的,即使缝块儿补丁,也要左端详右比量,端端正正的,针码均匀得很,村里人见了都直夸:‘这简直比咱绣的花还好看!’”此时我又仿佛见到了母亲深夜坐在油灯下缝衣的情景。

母亲真的很喜欢儿媳买的花格围裙她不仅在家里干活系着,就是出门在外也系着当人们夸起她的花格围裙时,母亲听了心里美滋滋的,每每自豪地说:“这是我儿媳买的!瞧瞧这花格,就是小媳妇系着也一准配得上!可惜让我这老太婆系瞎了!”。

后来母亲因病瘫痪在炕上了,围裙也自然不用系了这期间,我常携妻回家看望母亲,有时带点糕点罐头,有时带点奶粉水果,为了母亲吃着方便,就把食品放在母亲的枕边妻又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块布垫在食品下“快点儿放回去,这是我儿媳买的!”妈妈眼睛盯着那垫布,嘴里喃喃着。

“你看,妈的眼睛还挺好使,我都没看出来,她却认出了这花格围裙!”妻很惊讶“可是,妈的脑血栓又重了,她只认得围裙不认得人了”我忧心忡忡地说“唉,可怜的老人家呀!”妻眼泪汪汪地说,“这块花格围裙都系了多少年了,还舍不得扔掉,花格都快洗没了,不细看还当是纯色围裙呢,怪不得我没看出来,日子过得也太仔细了!”平时节俭惯了的妻也佩服了。

“这可不仅仅是妈过日子仔细,这更是她对婆媳情分的一份在意!”我感叹道是呀,母亲与妻的婆媳关系一直也是我心中的骄傲母亲到底没过熬过几个春秋就走了烧“头七”的时候,照例要烧几件衣物,以便在那边使用母亲穷了一辈子,没有留下什么值钱的稀罕物,仅有的几件衣裤就放在平时用的柜子里,她去世后一直没人动。

大家打开柜子,一件一件拿出来,看看挑哪件烧过去?“看,围裙,两块围裙!这块还略微有点儿花纹的应该是我买的,这块帆布围裙是啥时候的?”妻子一边问一边递给我“那块帆布围裙还是姥姥送的呢,自从换下来就一直没有系过,早该扔了,妈就是不让!”妹一边挑一边解释道。

我接过那块帆布围裙,仔细端详着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个困苦的年代,回到了我曾经的成长岁月说起这帆布围裙,它比我的年龄还要大些听说父母结婚时比我结婚时要穷得多平时洗衣做饭、喂猪喂鸡,母亲就在腰间系一件破得不能再穿的褂子权当围裙。

姥姥来串门见了觉得太寒碜,就回家锯倒了她准备晚年做寿材用的大树,变卖后买了一块帆布,亲手做成围裙送给了闺女“这布结实耐用!”姥姥说我打开了帆布围裙,“咦,这上边咋有一块污渍呢?我记得妈妈平时总是把围裙洗得一尘不染的!”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血迹,妈洗了好多次都没洗掉就怪醉鬼老叔,那年老叔喝醉了,回家找茬和老婶打架,一下子下了死手,一凳腿子抡过去,把老婶的头皮打出一个大口子,血淌了一脸,听到了老婶的嚎哭,妈跑过去推走了老叔,赶紧解下围裙帮老婶捂住了伤口。

”妹叹息着说,“老叔老婶打了一辈子!”“平时不都是骂几句‘大石猴子’,打几巴掌踢几脚就完事了吗,这回咋还动‘武器’了?”我感到纳闷“唉,也怨老婶那张嘴,总爱叨叨奶奶的不是,一下子让老叔听到了,结果打得头破血流!”。

“围裙上沾了血,冷水一洗就掉,妈咋没洗干净呢?”“妈都不识字,哪里懂得这个知识呀,她怕洗不干净,还特意用热水洗的呢!”“妈肯定心疼够呛!”“可不是嘛!……”其实,我也弄脏过母亲这块帆布围裙,她虽然并没有责怪我,但是也一定心疼过。

我小时候很淘气,捉迷藏,翻跟头,跳墙头,一天一身泥土晚上回家,母亲就弄一盆热水,逼着我洗头洗脚,否则不让上炕无奈,我就把头扎入水盆,一扑棱就抽出来,又转身一下扎进母亲怀里,撩起围裙就擦,那帆布围裙很硬,根本擦不干净。

母亲就用手帮我擦掉头发上残留的水珠,又把枯糙的手指插入我的头发,梳子一样的搂了几下我不仅用母亲的帆布围裙当过毛巾,还用过它当过书包呢有一次在疯闹时把书包撕坏了,我没敢告诉母亲第二天早晨上学,我就偷偷地用母亲的帆布围裙包了书本与文具上学了。

放学回家时,伙伴们用围裙当旗子玩,忘了还给我,带到了邻村我抱着书本文具想偷偷溜回家,可是刚一进院,就被母亲捉了个正着,我只好如实招供母亲连夜赶到了邻村取回了帆布围裙这块帆布围裙载负着年代的沉重,也凝聚着情义的厚重,是珍贵的纪念物品,我应该珍藏起来。

不,这太自私了还是烧给母亲吧,留在母亲身边,以免她在那边惦念“就把这块帆布围裙烧给妈吧!”我坚定地说“这块花格围裙也烧给妈,我们婆媳的情分永远隔不断!”妻也坚定地说天公真作美,烧“头七”那天,天气响晴响晴的,蓝天白云如水洗过的一样,蓝得纯白得也纯,只一丝微风显示这是荒野,燃过的纸钱和衣物的灰烬随着微风升腾,升腾向远方的云端。

我久久地凝视着,那灰烬飘去的地方,那里一定有母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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